“我在北疆看遍了大漠风光,青天碧云,牛羊成群。我的父辈马背征战,也教会我一颗赤诚之心,我以为我会孤度余生。”
“我原来是见过她的,”宁知弦语调极轻,任由滚烫的灯花溅在手心,“可我怕她哭,还是不跟她说为好,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不用再多一人——”
“徒增伤怀。”
其实早在她和幼安回府的第一日,宁知弦就知道幼安是谁了。
马车一直在晃荡,行得缓慢,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她的心绪忽明忽暗,徐徐展开后,才彻底哑了声。
她想明白了。
幼时她曾掉进荷花池里,昏迷的那几日,其实是穿到了一人的身上,她和她同寝同塌早就多日。
那时的幼安比现在的更要稳重,但风采依旧,骨子里还有前世作为女官的稳重气度。
东街里热乎乎的栗子,也只有在统载十六年的冬日出现过,统载十四年里,太过早了。
“去吧,”徐隐青忽而起身,她的指尖触向油灯,本就没了抢夺油灯的意思,无形中又给油灯罩上一层,“你该回去了。”
宁知弦疑惑:“回去?”
徐隐青明白和这凡人残魄说不明白,但总是要点拨几句:“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早些离开对你没有坏处。”
如果不是她心好,早就哄着骗着宁知弦,让她交出结魄灯,好夺了她的机缘,自己逃出去。
徐隐青补充道:“合上眼睛,径直穿过桥,无论谁唤你都不要回头。”
她的指尖在宁知弦的眉心一点。
“宁小将军。”
千万别让我再见到你第二次,徐隐青叹了口气,心中那股郁气消散不少,轻笑起来。
第33章 作践
天色低沉,乌云密闭,一派不好的景象,这样的天气最不适合出门,不如留在家中品茗赏雨,独得一份安闲自在。
可这不是上京城,而是在北疆。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大抵描绘得就是此番情状。
横陈尸体以及连绵不绝的阴雨暗沉天气。
宋幼安丢马徒行,右边胳膊被利箭擦伤,泛出丝丝疼意。
北疆的风如同刮骨刀,刀刀割在她的脸上,一时让人说不出话来。
她和何非被呼兰彻的部下冲散,眨眼之间只剩她一人,为了躲避匈奴人,宋幼安也是耗费了不少气力,但所幸方向没有摸错。
宋幼安一路脚程还算快的,但失了马匹,赶来也是颇费一番周折。
沿着一滩血迹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断肢,她右眼皮一跳,始终惴惴不安。
乱石坡还有洇在杂草上的黑血,她步子一顿,看到激烈的战况后更是阵阵后怕。
战场上的凶险,她也是知道一二的,只要不是亲临此处,宋幼安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残酷。
她的胃里烧得疼,翻来覆去的。
宋幼安有些撑不住,撇过头不想让自己去看残肢断臂,可她的……宁知弦会不会就在这群尸体堆里。
她又想又慌,忍不住打个寒噤。
千万别啊——
宋幼安脚步放慢,找了个趁手的树枝握在手中,在一处停下,风扬起她泥泞的袍脚,往她衣裙内里疯狂地灌。
子瞻在哪呢。
关心则乱,宋幼安失去往日一贯的沉着稳重,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不多时又被风吹偏航道。
她怎么可能心安,在宁知弦面前,她如何可以心安?
骤然间,一片残甲出现在宋幼安面前,上面雕刻的纹路甚是眼熟,它被几具匈奴人的尸体牢牢压住,正贴合地面露出一点点边缘来。
宋幼安执树枝的手一顿,旋即颤巍巍地去挑,发现被压得太严,根本看不清多余的纹路。
于是,她就去拖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匈奴人体格偏大,又着盔甲,于她而言,实在沉重。
宋幼安心跳如鼓,四周安静地吓人,就连最爱聒噪的飞鸟都失去动静。
她看似平静,实则都在强撑,大事经历多了,便知道很多东西最好不要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她还不能乱,还不能崩掉。
一旦她也崩掉了,那宁知弦怎么办?
她又如何带她回家?
她们要一起结伴回家,要朝着南方共同回家。
宋幼安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扒开面上那层,下面还有好几具,一看就是有人专门堆在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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