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并不精彩,”徐隐青偏过头,狭长的眼阔里水色晃动,不是泪,“还有意思听?”
宁知弦也不抗拒:“愿闻其详。”
徐隐青目光放在远处,瞧着来往饮汤的众人,她来这有多久了,兴许好几年都过去了。
“我从小在师门长大,因为年纪最大,他们都叫我师姐,”徐隐青下意识摸向腰际,摸空后发现自己的酒壶并不在,随即露出一个不甚舒心的笑,“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太乱太杂,他们不认我了。”
不认,或许是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
宁知弦是个极好的听客,她很是习惯寂寞,谁要是能跟她多说几句,她也会打心底的高兴。
一个人独自待久了,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记挂着一份人来人往的热切。
“他们说我是混世魔头,说我背叛师门,要我认罪伏法,”谈及此处,徐隐青不再伤心,而是带着报复般的快意,“我偏不认,我要搅他们个地覆天翻,好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真的冤枉了人,合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叹息化在风中,徐隐青垂手,见着从腕间向上延伸的丝线,用袖袍拢好。
“可是我做不到,我一点都做不到。”
哪怕他们不信我,哪怕他们欺辱于我,念着过往那点恩情,徐隐青都做不到,做不到毁天灭地,做不到恨不了任何人,恨到最后竟然还恨到自己身上来。
她不是圣人,无法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但她又不是疯子,没有办法去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临末了,她只能哼一首曲调不全的歌,仰面躺下,留下几滴浅薄的眼泪,狼狈离开。
还没睡几个安稳觉,就发现自己到了这儿。
这下倒好,她彻彻底底没了报复的机会。
“做不到吗,”宁知弦心底怅然若失,她将境况推到自己身上来,“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做不到。”
火舌时不时和她的掌心接触,应该是要疼的,但宁知弦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还想着继续贴近,看着灯火是如何一寸寸从指骨上燎过去。
“我小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听起来很怪异的事情,我似乎穿越到了未来,在那个时间点里,我貌似死得很惨,死后名声也不好听。他们说我狼子野心,说我通敌卖国,连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居然是如此的恶劣。”
宁知弦瞳子漆黑,语气有些茫然。
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她独有的糟糕结局。
“我起先很是不解,也很气,要是依着我的性子,早就将人抓起来痛打一顿,再告诉他们,我不是这种人。但我只是个游魂,游魂能做什么。”
游魂只能附在别人身上,偶尔看些新奇的东西。
“后来我就不恼了,因为我知道会有人为我正名,心中的气也就渐渐消去,只是可惜是在我死了很久以后,不能和她把酒问月,失了人间一大乐趣。”
圣人说的一念分神魔,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是很怄气,是很愤怒,但也只是一瞬,心就净了。
“所以你呢,”宁知弦轻轻发问,“你若不是真的作恶,也会有这样的人。”
护你,信你。
徐隐青依旧未曾抬首,听着宁知弦的话,忍不住勾起嘴角,仍是苦涩至极,她看得出来她手里是个什么东西。
结魄灯。
护她黄泉路上魂魄不散,护她可以安然躲避鬼差搜捕。
是个顶顶好的东西,只不过能点燃这东西,代价不低。
她想起宁知弦的话来,这样的人,似乎确有一位。
徐隐青淡淡道:“我被旁人说成魔头,死前名声也没有多好,并不知道如待你而待我之人,会不会被我的恶名吓到,而失去待我清明之心。”
宁知弦瞳仁如同弦月,瞧起来清清静静的:“那人若是信你,就不会。”
徐隐青如同被电击般仰头,她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人对视上,一时间在对方眼中瞧出同样的意落,一样的同病相怜。
还真是凑巧。
“呵。”
徐隐青噗嗤笑出来,比起先前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上不少,她施施然拂下眼皮:“说说你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瞧着宁知弦年纪不大,但能从她偶然外翻的指腹中推测出,她这个将军可不是胭脂水粉堆出来的,是一刀一枪干上来的。
“我从小在边关长大,刚开始有人不服我,说我靠着父辈荫蔽才谋个一官半职。”
氛围比先前融洽多了。
徐隐青不再去咀嚼陪伴自己多年的仇恨,以往她总是表现出一副刻薄相,好让旁人不轻看了自己。过去那分痛楚,刮骨般的令人钻心刻肺。
昔日,她还没有性情大变之际,徐隐青还是师兄妹眼中那个可以撑起一片天的师姐。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