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嘲笑起自己来,她到底是谁?
是暖阁里待嫁的向往情爱的新娘,眼见耀眼夺目的凤冠落在她的发间,眼见昂贵的珠钗首饰插在发髻当中,她抹着胭脂水粉,哼着歌谣,走向未名的远方。
又或是田野里终日劳碌的农人,不嫌疲倦地扛着农具,在一亩三分地里挥着锄头,不时骑在老黄牛身上,一顶草帽卧于天地之间。
兴许都不是,她摇着折扇做她的王公贵族,骑着匹好马在市街里游荡,做一回风光无限的恣意少年郎,只求一刻的凭心而动。
便也足矣。
宁知弦又自嘲起来。
她是不是罪无可恕,是不是罪大恶极,要不然怎么许久都没有被送去投胎?
可她还在想着,脑子里依旧是不断的空白。
苦思冥想之际有三个字陡然冒出,直接冲出她的喉舌,冲出她紧闭的牙关,化作白气在世间游荡。
这三个字即是——
宋、幼、安。
心心念念的宋幼安。
铜钱应声从中间裂成两块。
宁知弦轻声一笑,嫁女掀开盖头,农人扔掉农具,她也撕了折扇,弃了那匹好马。
人世凄惶一趟,不拜神佛,不问归路,只求洁净一场。
冬日里的雪,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
第32章 残魄(下)
“那个你,该醒醒了。”
一道女声跳进宁知弦的耳膜。
宁知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捧着油灯走了许久,还真有个妇人正在桥边熬粥。来往的行人大多身着白衣,捧着那碗热粥边走边喝。
热气从粥里冒出来,看得她也想来一碗。
白无相盯着面前刚来的新人,忍不住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结果发现这个新人好像少了几魄,由着这个原因,不仔细看着,她的神他根本抓不住。
也难怪,人显得有些傻,但只要不打扰轮回转世就行。
白无相将鞭子别在腰间,又去会别的新人。
“来来来,快来登记,”黑无相声音粗犷,将露在外面血红的长舌头放入口中,“登记好才能走。”
宁知弦被几个人推搡着,正巧到了黑无常跟前,黑无常很是不耐烦,朱笔不断圈出一个个名字。
“身份。”
“将军。”
她还要再说上几句,结果被个女子直直给拽回来,黑无常欲要起身,那女子借着一瞪,结果瞪得黑无常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得改口:“下一个。”
宁知弦被徐隐青拉到一旁后,身上的钳制才松开。
“你,学聪明点,”徐隐青上下打量起宁知弦,最终目光放在她手中的灯处,“在这儿别轻易报自己的姓名。”
听得宁知弦不解。
徐隐青经验老道,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呵了声,她冷着脸问道:“我除外,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宁知弦摇摇头,“刚才为何要拉开我。”
“有人念着你,”徐隐青盯着她的双眼,露出自嘲的笑容,“你不该在此处多加逗留。”
宁知弦见身下有个石头,长久的徒步,她是累了很多,于是下意识盘腿坐下。
看得徐隐青一愣,居然也陪着她坐下,她很是漫不经心:“听你刚刚说你是个将军。”
将军啊,来这的兴许十个里有三个都是。
黄泉路上,不寂寞的。
记不起名字也能算个好事,除了在黄泉口逗留的,能饮下孟婆汤的,谁不是早已放下前程往事,名字就起不了多少用处了。
“是,我是个将军,”宁知弦应了声,还是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灯,“那你呢。”
桥畔人来人往,衣衫褴褛者有,衣着华贵者亦有。
桥头的那个妇人站着,看不出身份贵重,亲手递给每个路过她身边的人一碗汤,汤里悠悠散发着香气,来客皆是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穿桥而过,不带半分留念。
坐在一旁的二人本该没那么引人注目,只是她们生得太过别致,过于抓人眼球。
徐隐青并不是那种娇弱长相,眉眼间的英气不逊色于宁知弦。虽然名字里带青字,但她身着浅绯色衣衫,像把温柔夺命刀,眼刀横扫来,更是将将敲在骨头上。
她若是一笑,刀敲得就更紧了。
声声温柔,句句夺命。
徐隐青听到宁知弦主动问她后,冷哼一声,倒让宁知弦平白以为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位不高兴。
平静许久,还是徐隐青率先开口,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寂寥:“我么,算个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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