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脚步声,莎莎声响,颇为缓慢,那人远远的道:“大牛兄神勇无敌,突厥百余骑兵尽皆丧命掌下,如此武功,震古烁今。”刘大牛认出声音,这人正是雅不思,他无法转头,说道:“武功高强的刘大牛,屁股中刀,连起身亦无法办到,天下那有如此高手?”他重伤之下,仍自说笑,雅不思心下佩服,将李雪玲放在一旁,她仍自昏睡。扶起刘大牛,二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他道:“这四人胆小如鼠,不敢上前和大牛兄比试,小弟实在看不过,因此料理了,大牛兄可别见怪。”刘大牛哈哈一笑,说道:“与你相处数月,竟不知雅兄如此有趣,哈哈。”待看到李雪玲满身血污,他心中突地一跳,忙道:“这是雪玲?她怎么了?”欲伸手探她鼻息,双臂却是不听使唤。雅不思道:“李姑娘身受内伤,只怕不易治愈。”刘大牛心中焦急,奋力挣扎便欲起身,说道:“你快替她医治,她怎会受伤?快替她医治啊。”雅不思道:“小弟早已看过。”当下将李雪玲内伤怪异说了一边,刘大牛皱眉沉思,说道:“这如何是好?我们去玉门关,看有没药物可治。”说是去玉门关,三人此刻均重伤在身,连起身亦是不易,如能长途奔走?雅不思扶起二人,远离众尸体,在一处小溪边躺下。刘大牛默运内力,慢慢一丝一丝凝聚。
待觉阳光刺眼,刘大牛睁开双目,目中光华一闪而逝,起身道:“雅兄,内力回复了么?”他内力深厚,凝聚数个时辰,已回复两成有余,雅不思仍自运功。刘大牛走到他身后,伸掌按在他后心灵台穴,助他运功。不过一会,雅不思呼一口气,站起身来,刘大牛如法炮制,替李雪玲疗伤,不料她内伤怪异,刘大牛内力尚未冲至,已嘴角溢血。他登时不敢再动,抱起李雪玲,疾步往玉门关奔去。他不敢碰触李雪玲伤处,奔行又快又稳,忽听李雪玲呻吟一声,显是身上伤处受到震荡,刘大牛足下一缓,不敢再疾步奔行。雅不思看在眼中,寻思:“大牛兄如此细心体贴,也不枉李姑娘对他情深意重。”奔行一会,忽听前面马嘶鸣响,二人前去查看,但见数百匹马立在山坳之后,心知定是众突厥骑兵之物,雅不思老实不客气,牵来两匹,说道:“骑马回去,当能快些。”刘大牛深恐骑马而行,说道:“不必了!我不会骑马,你先行一步。”雅不思急道:“事急从权,李姑娘重伤在身,多一刻医治,把握便会大一点。”刘大牛一想也是,将李雪玲送过去道:“你带雪玲先行一步,我自后赶到。”雅不思正欲再说,刘大牛接着道:“别说啦!快走吧!”伸掌在马股上一击,马儿迈开四蹄,疾驰而去。
蹄声渐远,刘大牛思潮起伏,寻思:“这雅不思颇为重义,虽说长相普通,然人生另一半首重人品,雅不思对雪玲也当真关心,不如我撮合二人,让他们喜结连理,对雪玲来说,恐怕也是最好的归宿。她一个女子,跟着我数度生死,身上伤口已不知有多少了,我害她整日奔波,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岂能对得住她?”想到这里,又想:“雅不思为人稳重,武功也颇是不弱,当是雪玲良伴。”他心中一定,当下发足疾奔。
残阳似血,刘大牛身影拉的极长,奔入城中,已是傍晚。他浑身浴血,几如恶魔,路人纷纷闪避,众官兵见他神色凶恶,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做不见。刘大牛心下奇怪,拉住一人道:“你今日可见过一个和我一般满身是血的人?他手中抱着一个女子。”那人面色惊恐,双手乱摇,不住道:“没见过……没见过……”他心忧李雪玲伤势,不愿多言,寻思:“我若是雅不思,来到城中,定然先找客栈,接着才去买药。”想到这里,暗骂自己蠢材,抬头一看,远处一个牌匾而立,他并不识字,疾步而去。看门庭当是客栈无疑,当下直闯而入。那掌柜的看到刘大牛,吓一大跳,忙迎上来道:“大爷慢走,咱们这是小店买卖,您还是去别家瞧瞧吧。”刘大牛道:“你今日可见过如我一般之人?亦是满身血污。”那掌柜的道:“没见过……”他话未说完,身后一人忽然道:“大牛兄?快上去。”刘大牛转头望去,正是雅不思。他怒气上冲,转向掌柜的道:“你不是说没见过么?”那掌柜的面如土色,转身便逃。刘大牛右手一伸,抓住他胸口,便欲捏死此人,转念一想:“我怎地和他计较?这番西北一行,我怎地杀人杀上瘾了?这人跟我又无深仇大恨,仅为一句谎话,我刘大牛当真如此嗜杀?”他想到这里,推开那掌柜的,道:“我们上去吧。”跟雅不思携手而上。那掌柜的死里逃生,额头豆大汗珠留下,心中暗叫晦气。
来到房中,李雪玲面上血污已被擦洗干净,面色苍白,嘴唇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刘大牛道:“她怎样?”雅不思皱眉道:“只怕不好治,我不知她内伤从何而来,不知病因,若要医治,也不知从何入手,只有先用药稳住病情,待回去中原再想他法。”刘大牛忍不住心酸落泪,雅不思道:“大牛兄先去煎药,我来替李姑娘疗伤。”刘大牛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来到后厨,刘大牛将厨子赶出去,他在前世本是单身,烧水做饭不成问题,煎药亦时常为之,当下生火架锅,不一会药味飘散,越来越浓。他怔怔瞪视火苗,心情烦乱,寻思:“芷灵不知身在何方,生死未卜,如今雪玲又受重伤,我身边之人接连出事,我当真是个扫把星么?寻到谁,谁倒霉?”作为后世之人,刘大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扫把星之言,如今几度打击,他如溺水之人,忽然寻到一个缺口,便将此缺口当做救命稻草,心中不住转念:“我一岁克死爹爹,六岁克死娘亲。姐姐离我而去,如今生活安乐,之后又遇到芷灵,害她生死不明。如今雪玲跟我西北一行,重伤难治,这些难道仅是巧合?不可能,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定然是我身有晦气。”锅中药水翻滚,他心中一定,寻思:“这次天幸雪玲若能无恙,我撮合雅不思,然后悄悄离去,待寻到芷灵,也不和她相见,远远看着便可。”他神色慢慢凝重,显是心中已然决定。
煎好药,刘大牛端入房中。雅不思躺在床上,李雪玲躺在雅不思身上,他大吃一惊,抢上扶起雅不思,说道:“你还好么?怎么回事?有敌人?”他话落运起内力,四下查探一番,不觉有人,雅不思面色苍白,苦笑道:“李姑娘伤势远比小弟想象的重,小弟无能为力。”刘大牛暮然听到此话,只觉如五雷轰顶一般,他身子颤抖,一步一步后退,坐倒在地,怔怔不语,雅不思闭目调息。
房中二人谁也不说话,天色慢慢变黑,二人也不点灯,便那么静静的。刘大牛忍不住目中滚下泪珠,却不哭泣,忽然起身,走到床边,端起桌上药碗,喂她服药,不料李雪玲牙关紧咬,却不开口,刘大牛双掌按在她双颊之上,李雪玲牙关松动,他忙小心喂她服药。待她喝完,抱起李雪玲,转身下楼而去。雅不思大吃一惊,跟在身后。刘大牛一路往东,夜间无法出城,他功聚右掌,啪的一声击在城门上,但听咔嚓嚓声响,那门竟而裂开。要知城门宽厚,足数寸有余,坚固无比,刘大牛一掌之力,竟有如斯威力。身旁众官兵看到这等景象,目瞪口呆,不敢上前。刘大牛一掌过后,次掌紧随而至,数掌之后,咔咔声响,城门竟被他硬生生击出一个大洞。李雪玲呻吟一声,刘大牛低头看时,见她眉头紧皱,显是伤处受到震荡。他登时不敢再发力,矮身从洞中钻出,往东而去。众官兵大呼来追,雅不思拳打足踢,打翻数人,他浑身浴血,面目狰狞,众官兵心下骇然,登时不敢再追。
夜色苍凉,残月越升越高,耳旁虫鸣声响,四下里漆黑一片。刘大牛不禁想到前世常自挂在口边的一句话:“人往往会在失去时,才觉得珍贵。”这句话恒古不变,如今他深有体会,既知李雪玲无药可医,心中痛悔之下,眼前尽是李雪玲深情身影,她眼角眉梢关切之意,毕生难忘。雅不思在身后叫道:“大牛兄不可灰心,小弟医术欠佳,想来另有高人能医治李姑娘。”刘大牛身子一顿,寻思:“对啊!雅不思不能治,不代表别人也不能治,我干么却钻进牛角尖?天下又非仅他一个大夫。”想明此点,刘大牛怒气上冲,暗骂自己白痴,说道:“雪玲伤势颇重,恐怕不能长途奔走,我们需寻辆大车才行。”雅不思听他说话,心中舒一口气,说道:“这个好办,大牛兄请稍等,我去去便来。”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刘大牛望他背影,暗想:“珍惜眼前之人,此人如此真诚关怀雪玲,待她伤愈,定要撮合二人,否则天下再无这般机会。”不过片刻,马蹄声响,雅不思赶来一辆大车,刘大牛小心放入李雪玲,车上被褥极厚,温软舒适,食物清水,一应具足。雅不思顷刻间办事如此周到,刘大牛心中暗赞,他一日未曾进食,腹中饥饿,随手拿些干粮,慢慢啃食。雅不思在外赶车,疾驰而去。
二人奔到半夜,均各疲累不堪,从昨夜至今,二人并未休息过,纵是铁人,只怕也抵受不住。雅不思将马车停在道旁,随意吃些食物,纵身跃上车顶,说道:“今日我们歇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刘大牛暗赞他不欺暗室,忽听李雪玲道:“大牛哥。”刘大牛如听仙音,喜道:“雪玲,你……你……”舌头打结,竟而说不出话来。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在哪里?”车上漆黑一片,刘大牛晃亮火摺,李雪玲登时看清,微微一笑,说道:“你脸上怎这么多血?也不洗洗。”刘大牛蓦地里悲从中来,哽咽道:“我待会去洗,你感觉怎样?”李雪玲皱眉道:“我浑身无力,身上痛的紧。你受伤了么?我见突厥大队人马去寻你,你可没事吧?”她不顾及自己伤势,先问刘大牛伤势如何,刘大牛只觉百感交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说道:“你先顾好自己再说,我体壮如牛,小小几处伤,岂能奈我何?”李雪玲扑哧一笑,说道:“大牛哥武功高强,自然不需挂怀。雅不思说你神勇无敌,天下能伤你的人没几个,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倒是雪玲瞎操心。”刘大牛急道:“瞎说八道!谁说你瞎操心了?”李雪玲目中忽然滚下泪珠,哽咽道:“大牛哥,你从未如此待我,我……我……”刘大牛柔声道:“别胡思乱想啦,明日我们早早赶路,我知道一个名医,他定能医治你伤势,待你痊愈,大牛哥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事关你终身幸福。”李雪玲听到这句话,目中神采飞扬,呼吸急促,泪如泉涌,说道:“大牛哥……你……你说……什么?”刘大牛替她擦去泪水,说道:“好好歇息,别多想啦!”李雪玲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哭道:“大牛哥,你信我么?雪玲一心只想大牛哥能早日与白姐姐相聚,绝无半点私心,求大牛哥别如此怀疑雪玲,若是如此……雪玲立时死在大牛哥面前便罢!”刘大牛吓一大跳,忽听雅不思道:“大牛兄,小弟不得不说,李姑娘身受重伤,其实还是因为大牛兄。她昨日猜到突厥骑兵埋伏,夜里寻小弟同去,小弟二人在桥上瞧出端倪,不料大队突厥骑兵忽然杀出,小弟能逃的性命,全是李姑娘之功。”刘大牛心潮起伏,叹道:“雪玲,大牛哥愚笨之极,之前若有任何过激言语,你只当我放一个屁。”雅不思接着道:“小弟二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均各身受重伤,李姑娘知大牛兄有危险,定要回去相救,调息颇为焦急。内功一道,丝毫焦急不得,她内息走叉,险些丢掉性命。雅不思生平阅人无数,大牛兄实在不该对李姑娘有任何相疑。”他在车顶侃侃而言,刘大牛又悲又痛。
车中二人登时不语,李雪玲神色温柔,端丽难言,刘大牛心中突突乱跳,定定的望着她,仅听火折毕波作响。霎时间,二人心中均感亲昵,仿佛幼时一般,那种纯真,相依为命,又不分彼此之感。李雪玲眉头微皱,刘大牛惕然而醒,说道:“你睡吧,明日好赶路。”李雪玲答应一声,神色忸怩,面色潮红,说不出的美丽动人。刘大牛不敢再看,翻身跃上车顶,与雅不思并排而躺。
次日一早,不待太阳升起,三人早早上路。路上但凡遇到城镇,刘大牛遍访名医,却是无法医治李雪玲之伤,眼看她一日憔悴一日,刘大牛心如刀割,每逢碰到药铺,他到处搜罗人参灵芝等物,身上有钱便买,无钱抢了便走,一路下来,闹的鸡飞狗跳,声名远播。
这一日路过兰州,李雪玲忽然呕血不止,刘大牛心急如焚。从车上抱下李雪玲,直奔客栈而去,边奔边道:“雅兄快去寻大夫!”雅不思眼看他奔入财运来客栈,转身而去,马车也不理会。刘大牛手中横抱一人,面色惶急,那掌柜的陪笑道:“大爷是否走错地方?小人认识一个卖棺材的,大爷不如去那里试试?”李雪玲双臂下垂,秀发散乱,瞧来颇似死人。刘大牛登时大怒,右足飞起,将那掌柜的踢个筋斗,喝道:“快给我两间上房!”那掌柜的哎哟连声,但见他如凶神恶煞一般,不敢起身,招来小二,领刘大牛上楼。
不过一会,店小二打来清水,刘大牛小心擦去李雪玲面上冷汗,不住来回度步,忽听足音莎莎,若有若无,心知定是雅不思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人,足音咚咚声响,沉重许多。他打开房门,雅不思疾步上前,待见李雪玲已昏睡过去,说道:“快看看!”那大夫五十余岁,须发花白,忙上前诊脉。不过片刻,他摇摇头道:“这位姑娘脉搏极弱,体内虚火上升,气血紊乱,经脉不匀,着实伤的不轻,只怕无法熬过今夜。”刘大牛越听越怒,那大夫话未说完,他面色铁青,沉声道:“你究竟能不能治?”那大夫兀自不觉,说道:“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刘大牛右掌一起,便欲拍下,雅不思拦住他道:“我再去找别人。”他转身奔去,刘大牛强压怒火,说道:“劳烦大夫,你回去吧。”递给那大夫一锭银子,那大夫双手乱摇,连连说道:“不必不必,我无能为力,今夜人死之后,你还需要银钱办理后事,自己留着吧!”他匆匆而去,刘大牛险些忍不住又一掌拍下,只觉这大夫实在讨厌。
忽听李雪玲呻吟一声,说道:“大牛哥,你在哪里?”刘大牛疾步上前,拉住她手道:“我在这里,雪玲,我在这里。”李雪玲心下一喜,说道:“我不成啦,大牛哥,你还是别为雪玲费心,早日回去中原吧。”刘大牛大声道:“胡说八道!谁说你不成啦?我不准你有事,今日我守在此处,我看那个小鬼胆敢胡来!”李雪玲微笑道:“这些日子是雪玲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大牛哥,谢谢你,谢谢你能一直陪在雪玲身边。”刘大牛心头蓦的一痛,说道:“别胡思乱想,雅不思去寻名医,不过片刻即回,你定然不会有事。”李雪玲道:“你还记的在终南山那山洞之中,你是如何说的么?”刘大牛道:“我自然记的。”李雪玲道:“你说我爹爹妈妈死了,从此不再回来,尸体会发臭,还因此吓我。”刘大牛哽咽道:“我只盼你能平安活下去,生怕你睡梦中着凉。”李雪玲面色忽然红润,双目仍是无神,娇丽不可方物,她道:“大牛哥,现下什么时候啦?”刘大牛抬头望向窗外,说道:“现下酉时一刻啦。”李雪玲道:“你带我去看看日落,可以么?”
此情此景,刘大牛如何拒绝?他俯身抱起李雪玲,穿窗而出,跃上屋顶,但见夕阳如血,暮色苍凉。李雪玲眼望日落,声音慢慢低沉,说道:“大牛哥,若有来生,你仍去长安寻我,行么?雪玲定然和你生死不离,我们一起男耕女织,远离江湖,便那么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你说好不好?”刘大牛悲从中来,李雪玲往日笑貌历历在目,他忍不住哭道:“你爹娘大仇仍自未报,雪玲,难道你不想查探究竟是谁?”李雪玲叹道:“我查不下去了,只盼妍姐姐能报此大仇。”刘大牛大声道:“没志气!你自己爹娘大仇,岂能由他人代劳?你听我说,雅不思片刻即回,他所寻之人乃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定能治愈你身上之伤,你可别灰心。”
李雪玲转头目注刘大牛,眼角泪水悄没声息的滑落,说道:“若能与大牛哥一生相守,雪玲此生足矣。”刘大牛道:“你究竟为何?你我二人十年不见,你究竟为何如此执拗?”李雪玲凄然笑道:“大牛哥不知?还记的在妍姐姐家中,大牛哥的誓言么?你说从此不再让我有一丝伤害,自那时起,雪玲心中便已决定,此生大牛哥去那,我便去那。”刘大牛恍然大悟,想不到她幼时记忆如此清晰,性格如此倔强,他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开口。李雪玲接着道:“自从爹娘死后,大牛哥又不知所踪,雪玲一人孤独长大,幸而有妍姐姐相伴,否则雪玲只怕早已不在人世。这些日子大牛哥日日相伴,雪玲知足啦,纵然此刻去见爷爷,雪玲也无怨无悔。”她说到这里,双目神色一暗,刘大牛暗道不好,伸掌贴在她后心,一股浑厚内力度去,李雪玲身子一颤,嘴角溢出鲜血,咳嗽连声,刘大牛忙撤去手掌,李雪玲眉头紧皱,说道:“好痛,大牛哥,雪玲好辛苦!”刘大牛道:“辛苦也要支撑,你听不听我话?”李雪玲神色一震,面色潮红,说道:“我听!”刘大牛道:“好,我们现下去寻大夫,你不准睡觉,要一直和我说话,知道么?”李雪玲答应一声,忽听雅不思在楼下叫道:“大牛兄,快下来,大夫来啦!”
刘大牛不敢走远,便是为了在此等候雅不思,此时听到声音,大喜之下,跃下房顶,雅不思已在屋中等候,另有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膀宽腰粗,身上背个药箱。刘大牛病急乱投医,慌忙放下李雪玲,说道:“大夫,快看看她伤势。”那人年岁不大,看一眼李雪玲面色,惊咦一声道:“这位姑娘会武功?”刘大牛大喜,此人仅凭一眼望去,能知李雪玲身有武功,看来医术果然非凡,他心神激荡,声音颤抖,说道:“不错,大夫果然慧眼如炬,雪玲所受乃是内伤,你看……”那人上前仔细查看一番,伸手诊脉,半晌不语,雅不思二人心中砰砰乱跳,生怕他口中说出“不治”二字。那人诊完脉,站起身来,雅不思忙倒上茶水,那人慢慢饮一口,说道:“这位姑娘受伤颇久,似乎是走火入魔留下之伤,不知小人说的对否?”雅不思神色兴奋,大声道:“大夫所言不错,她果然是走火入魔受伤。”那人微微一笑,说道:“走火入魔倒不难治,幸而有人及时为她调理内息。小人心中所疑乃是另一事。这位姑娘走火入魔之前可能受或掌伤?”刘大牛低头沉思,忽然想到托克齐乐那三名卫士,记的有一人一拳打在李雪玲肩头,难道是那时所受之伤?他道:“她先前是受过伤,不过已然治愈。”那人道:“小人瞧这位姑娘面色红润,嘴唇发白,是否曾服过决明子等药?”雅不思心中突地一跳,说道:“她那时体内烈火如焚,我只给她服一些压制之药而已。”那人道:“郁结便在此处,你替她所服之药仅能压制,无法祛除,似乎那时火毒蛰伏,直到这位姑娘走火入魔之时,才反噬而出。”雅不思目瞪口呆,又痛又悔,大错已然铸成,除了自尽以谢,那还有其他法子?他面色惨然,刘大牛忙道:“雅兄也是一心帮忙,雪玲和我又岂会不知?”李雪玲道:“是啊,雅兄一片赤诚之心,雪玲不会怪你。”
那人接着道:“走火入魔之伤,小人能治,但姑娘先前所受之伤,小人也无能为力。”他说的煞有介事,刘大牛本信心大增,此刻一桶凉水当头而下,登时呆若木鸡。那人道:“小人治好姑娘走火之伤,三位可连夜赶往东林寺,据说古龙泉水有医治天下奇伤之效。”刘大牛大喜之下,几欲抱起那人亲他一口,说道:“便请大夫先行医治。”心知不便观看,拉着雅不思来到门外,但见雅不思郁郁不欢,转念一想,说道:“雅兄不必自责,若非有你,雪玲在草原之时已然丧命,那能活到现在?”雅不思苦笑道:“想不到李姑娘重伤难愈,全是因我而起。”刘大牛伸手拉住他,说道:“雅兄几番尽心相助,我和雪玲都感激不尽,那敢有丝毫怪责?你我三人奔波万里,生死相随,早已不分彼此,你如今这般自责,刘大牛惭愧无地,说来若非我不信雪玲,她怎会受伤?”雅不思展眉一笑,说道:“现下李姑娘有救,小弟也放下心来,我们下去喝一杯吧。”刘大牛道:“正有此意。”
二人相携下楼,随意叫些酒菜,心中担忧李雪玲伤势,虽说喝酒吃菜,口中食不甘味,如同嚼蜡。忽听邻桌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道:“残阳真诀又现江湖,此番可有好看啦!”他说话甚轻,刘大牛内力深厚,耳目远胜常人,他听到“残阳真诀”四字,暗暗留上心。但听那汉子对面一个老者道:“无虞堂高手如云,纵然有人知道,岂敢去老虎头上动土?”那汉子嘿嘿冷笑道:“无虞堂蛮横霸道,仿佛天下仅他一个门派一般,竟将手抓伸到梁州,野心不小。”那老者道:“中原八大派,无虞堂相差甚远,若说霸道,其他门派那个不是一般?这些武林高人,自不将咱们放在眼中。”那汉子喝一口酒,说道:“残阳真诀昔年落入虚凌心之手,他数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如今忽然跳将出来,此事委实怪异。”正听到此刻,那大夫从楼上下来,雅不思二人慌忙起身相迎,刘大牛道:“大夫,雪玲她……怎样?”那大夫说道:“你上去看看吧。”刘大牛不及言谢,奔上楼去。那大夫交给雅不思一个药方,说道:“如何抓药,你能看懂么?”雅不思仔细查看,说道:“在下理会得。”那大夫答应一声,说道:“此药可保那位姑娘一月之命,你们速去东林寺,饮用古龙泉水,或能救命。”雅不思道:“我只知少林寺,并不知东林寺位于何处。”那大夫道:“东林寺位于庐山,在潘阳湖以西。”雅不思道:“在下知道,大夫慢走!”他取出一块金锭,递给那大夫,那人哈哈一笑,飘然而去。
刘大牛奔到楼上,但见房门大开,他抢进房中,李雪玲双目圆睁,已非之前绝无神采,看到刘大牛,她不禁微笑道:“我感觉好多啦。”刘大牛心中一松,笑道:“这番你可得救,我……我……”李雪玲道:“雪玲仍跟着你一起仗剑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她说到“神仙眷侣”四字,面色羞红,双目闪烁,不敢直视刘大牛。二人神情登时颇为忸怩,刘大牛忽然道:“你渴么?我倒水给你。”他拿起茶壶,手掌微微颤抖,茶杯叮叮作响,心中不住叫道:“刘大牛啊刘大牛,你何时变的如此把持不定?雪玲伤好,你还要撮合她与雅不思,此刻怎能有一丝歪念?”他强自镇定,岂料李雪玲全看在眼中,心中砰砰乱跳,嘴唇微张,呼吸急促起来。刘大牛将茶杯递给她道:“喝点水吧。”李雪玲答应一声,并不伸手去接,面色羞红,雪白之中带着一抹红晕,容颜绝丽,刘大牛心跳越来越快,慌忙放下茶杯,说道:“我出去看看雅兄。”逃出房门。雅不思并未在外面,想是前去抓药,刘大牛坐回酒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寻思:“这次去过东林寺,绝不能再和雪玲一起。”转眼望去,适才交谈二人早已不在,转念又想:“他们说的虚凌心是哪个?难道是幼时给我秘籍之人?无虞堂?怎地听起来如此耳熟?”念头一转,忽然想到一物,从怀中掏出,正是驯龙剑,寻思:“对了,无敌上人曾说过,他是无虞堂中之人,已令我接任掌门。听那二人说来,无虞堂似乎是个大派,颇为霸道,想来并非善类。”又想:“残阳真诀我亲手交给李妍,怎会又现江湖?难道李妍出事了?那日我和雪玲双双受伤,之后不知如何,再醒来已在山洞之中,其时并未见到李妍,她去那里了?看来这一路上,要多多打听才是。虚凌心给我的秘籍,可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正想到此处,雅不思奔入客栈,刘大牛迎上去道:“雪玲伤势大有起色,这位大夫真乃神医,我去煎药,你上去看看她吧。”雅不思答应一声,说道:“一包外敷,一包内服,千万不可弄错。”跟着细细解说,上楼而去。待煎好药,来到李雪玲房门口,刘大牛踌躇不前,心底生怕看到李雪玲那火辣辣的目光,雅不思在房中听到声音,扬声道:“大牛兄,请进来吧。”刘大牛硬着头皮推门而入,但见二人言笑甚欢,放下心来,将药往桌上一放,说道:“我先出去一会。”转身欲走。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将药碗放那么远,我如何能够到?”刘大牛面色通红,呐呐的道:“雅兄不是还在房中,他端给你便是。”雅不思愕然道:“我?”李雪玲扑哧一笑,说道:“我如今无法动弹,大牛哥便连照看我几日也是不肯么?”刘大牛但觉额头汗水流下,说道:“我端给你便是。”几步上前,递给李雪玲。李雪玲双臂一动,眉头紧皱,浑身酸软无力。刘大牛看的不忍,说道:“你别动,我喂你吧。”李雪玲神色忸怩,点了点头,双目明亮,嘴唇微张,刘大牛暗道要命,脸上似火烧一般,便连耳根子亦火辣辣的烫。
雅不思看到这等情形,心中暗笑,悄悄转身离去,刘大牛毫无所觉,只觉心跳的擂鼓也似,轻轻吹凉药水,手掌颤动,暗自收摄心神,说道:“喝吧。”李雪玲张口喝下,药味极浓,又苦又涩,她眉头微皱。刘大牛道:“苦吧?”李雪玲摇摇头,却不说话。喂她喝下几口,刘大牛心神渐复,面上汗水淋漓,不住滴下,他心中不住大叫:“刘大牛啊刘大牛,你怎地如此没有出息?快别紧张啦,不过喂她服药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想是这么想,身子却不听使唤,汗湿重衫,如今已是夏日,房中本颇为闷热,李雪玲热情似火,刘大牛心跳如鼓。他却不知,如此正是他前世性格,倘若他心中对李雪玲没有半分好感,纵然李雪玲再美丽一倍,刘大牛亦不会紧张,正因心中对李雪玲并非全是兄妹之情,是以才难以克制心情。好容易喝完药,他如释重负,说道:“你歇息一会,明日我们赶路。”李雪玲低声道:“今日天气真热。”刘大牛听到这句话,险些一跤摔倒,忙不迭道:“是啊。我出去啦!”匆忙而去,身后李雪玲幽幽叹息一声,他只做没听到。
次日一早,李雪玲恢复不错,已能起身,三人雇辆马车,一路往东南而去。东林寺位于江西庐山,始建于东晋太元九年,建成于太元十一年,历时两年之久,由慧远兴建,江州刺史相助。寺前有泉,名为古龙泉。离江西越来越近,三人一路游山玩水,既知如今李雪玲伤势有救,当下也不担忧,沿路风景秀丽,刘大牛在后世从未见过,不禁感叹天地造化神奇,李雪玲恢复数日,除武功无法复原,走动如常。雅不思其时仍做突厥打扮,李雪玲要帮他装扮,他只是不允,说道:“我这副相貌爹娘给的,不可随便改动。”刘大牛劝说几句,见他意决,当下也不理会。
不一日三人来到庐山,往上行去,山势颇陡。足下葱葱郁郁,一片绿意,往南看去,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险峻雄奇,直插入云。李雪玲身子稍好,爬到山腰,气喘嘘嘘,雅不思道:“我们歇息一会。”刘大牛暗暗点头,说道:“我去找水。”转身而去。他故意回去甚晚,李雪玲欢笑不禁,雅不思对答如流,果然一副夫唱妇随之象。他心中暗暗欢喜,当下现身出来。
三人又往上爬,不过片刻,遥见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寺前立着一块石碑,雅不思喜道:“古龙泉!?”那石碑高有丈余,斑驳古色,显是年深日久。碑下一泓清水,娟娟溪流顺路而下,清澈喜人。刘大牛抢上数步,摘下一片宽大树叶,洗涤干净,正欲盛水递给李雪玲,人影晃动间,两名灰衣僧人抢了过来,左首那僧人合十道:“三位驾临,毕寺蓬荜生辉,这便请进吧。”雅不思大奇,问道:“大和尚,我们不进去,只取些泉水而已。”这两名僧人四十余岁,脑门油光发亮,双目神光湛然,适才身法极是轻盈,如此身手,岂会是什么知客僧?右首那僧人双眉低垂,朗声道:“阿弥陀佛,三位既然来了,自是不把东林寺放在眼中,那么进寺一叙,如今还不敢么?”他话声平淡,声音远远送将出去。
不过片刻,钟声鸣响,足音紧促,寺门大开,二十余名僧人疾步奔来。雅不思眼看情形不对,说道:“既然贵寺有客人,我们改日再来。”说着便欲转身离去。一个三十余岁的胖大僧人飞步抢上,拦在三人身前,喝道:“既然来了,划下道儿吧。”李雪玲道:“划什么道儿?你这和尚怎地如此无礼?”那僧人见她容色绝丽,不好发作。其余众僧越奔越快,霎时间将三人围住,眼看一言不合,便要群殴而上。刘大牛叫道:“众位大师,我妹妹身受重伤,前来借些宝泉之水而已。并无恶意,众位大师不可误会。”李雪玲听他口称妹妹,心中颇有失望之感,却不说话。
那胖大僧人嘿嘿冷笑,说道:“瞧你们年纪轻轻,竟敢来我东林寺撒野!”忽听一人道:“淡宁,罚你面壁三月,你可心服?”那胖大僧人脸色一变,合十道:“是,师叔。弟子犯了恶口戒,原该受罚。”他身后一个老僧缓步而来。这老僧须眉皆白,看来似有七十余岁,身上披了一件大红袈裟,身材枯瘦。众僧齐声道:“参见首座。”那老僧道:“阿弥陀佛,老衲明念,添为东林寺罗汉堂首座。三位施主,有礼了。”雅不思微笑道:“明念大师,不知小子犯了什么罪?要东林寺动这等阵仗?纵然小子十恶不赦,总该列明罪状,交官府查办。东林寺何时变成皇城啦?”他牙尖嘴利,一番话说的众僧无言以对。
明念道:“三位请随老僧进寺,自然便知。”李雪玲道:“我们干么要进去?难到这古龙泉水是你们的不成?不让取,我们离去便是。”明念道:“三位不肯进寺,遮莫心中有愧?”李雪玲转念一想,弯腰福了一福,说道:“大师慈悲为怀,小女子身受重伤,仅是取些宝泉之水而已,此来宝刹,实乃身不由己,若非古龙泉水,小女子绝无幸理,盼大师成全。”她身子纤秀,微微躬身,楚楚动人,众僧低宣一声佛号,不由信她几分。明念看她面色灰白,神情委顿,心知她所言不虚,说道:“老僧也非蛮不讲理之人,施主请取水吧。”他这么一说,众僧让开道来。刘大牛又惊又喜,走到古龙泉旁,俯身盛了些水,递给李雪玲,见她饮下,放下心来。李雪玲但觉一股凉意充满胸间,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她坐下默运真气,经脉毫无好转之象,不禁疑惑的看着雅不思,问道:“那大夫说的是此泉么?”雅不思伸手搭她脉搏,眉头紧皱,喃喃道:“没错啊,那大夫明明说的是庐山东林寺,难道此间还有另外一处东林寺?”明念合十道:“东林寺仅此一间,古龙泉亦仅此一眼。”刘大牛道:“雪玲,你好些么?”李雪玲苦笑摇头,刘大牛大急,转向雅不思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大夫说的明明白白,怎会这样?”明念插口道:“古龙泉能治病?老僧也是初次听闻,想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这位女施主所受之伤极重,似乎经脉中蛰伏异种真气,若泉水能治,当真是匪夷所思。”李雪玲凄然笑道:“若不能治,也是无妨,雪玲已多活二十余日。”刘大牛道:“不成!我们再去遍访名医,我不信天下之大,无人能医治你所受之伤。”明念忽然道:“女施主所受之伤,并非无法医治。她体内异种真气蛰伏,融合便是。”刘大牛大喜,问道:“大师,贵寺有人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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