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七刻(06:45),刘兴业头戴范阳帽,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罩甲,腰胯一把制式腰刀,肩膀上挎着个包袱,于辕门处等候。
不久大营内传来阵阵车马之声,只见十多辆大车在一旗人马保护下由营中缓缓驶来。
刘兴业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对着车队高声喊道:“对面可是王旗总?”就见车队停下,一名满脸络腮胡明盔棉甲,手持丈二旗总旗枪的五尺(一米七左右,明量衣尺一尺34cm)汉子迎了出来。
来人一见原来是刘兴业开口说道:“原来是刘兄弟,不知刘兄弟拦阻车马有什么事?”
“标下刘兴业参见胡旗总。禀旗总大人,标下向中军告假欲进京一行,闻旗总大人进京运粮,欲搭个便车特在此等候,还请旗总大人行个方便。”刘兴业说完取出告假令牌交给那名旗总。
那旗总接过令牌略看了眼就还给了刘兴业,道:“即是自家兄弟那就别客套了,上车。”刘兴业收好令牌,闻声连忙施礼感谢。
车队穿过辕门,由吊桥通过护城河,经过羊马墙来到德胜门下,守门的京营人马勘验过兵部公文、请点过车马人数,询问并查验了刘兴业的令牌后便放行了。
车队驶过瓮城,终于进入了天下首善之地,天子脚下,大明帝都---顺天府。映入众人眼前的是一派繁荣景象:德胜门内大街笔直的大街两侧满是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如果不是身后的城墙上满是全神戒备的京营官兵,和街上不时出现盘查路人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几乎看不出这次东虏入塞对这大明帝都有什么影响。
车队于拥挤的街道上缓缓而行,一路由德胜桥过了什刹海和积水潭,一路前行到了皇城北大街折向东,过万宁桥入府学胡同胡同,进集贤路折向南,抵达朝阳门内大街交界处转向东,又行数百步折向北进思城坊,抵达南新仓仓场南门。
当车队抵达南新仓大门接受仓场军兵检查,准备入仓场时,刘兴业下车来到胡旗总身边道:“旗总大人,标下要去寻亲了,特来别过,感谢旗总大人的搭载之情。”“刘兄弟客气了,刘兄弟即是要去寻亲不妨到左近的骡市胡同雇辆车前往,以免京中路途不熟。”胡旗总道,刘兴业再次感谢后便离去辆。
刘兴业离开仓场依着仓场守卫的指点来到骡市胡同,在那他准备雇辆车前往外城正西坊井儿胡同老舅家。他找了辆车问道:“车家,你这车若往正西坊井儿胡同多少钱?”哪知那车夫却道:“军爷,小的平日只在大兴县内往来却不曾去过外城,道路不甚熟悉,您还是到别家问问吧。”
闻言刘兴业只得去问别家,不料刘兴业在那盘桓了半天,经过的车马一听他要去外城的正西坊或摇头表示不去,或托言它事不往。
惹的刘兴业肝火大盛,正见着刚刚自己询问的第一辆车依旧停在不远处,不由的上前一把揪住一名车夫,一手握在腰刀之上,怒目圆睁的喝问道:“尔等以言塘塞俱是不往,是何因由,可是惧某赖了车钱?又或者尔等藐视官军拒不拉载?”
那车夫见状慌忙一脸谄笑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小的怎敢藐视官兵,实在是小的确实不曾往过外城,于道路不熟?至于他人不往只因…只因这外城如今已非善地,故不愿往而已。”
“外城如何不是善地,你倒是与我说个因由出来,若是说得出则罢了,若是说不出个一二,那便莫怪某将尔押往有司办你个谣言惑众,扰乱京畿之罪。”刘兴业怒喝道,“军爷哎!小人哪里敢谣言惑众。你且听我解释折个。”车夫赔着笑脸道。
接着便听车夫娓娓道来,却原是近日东虏入犯,京畿之内大量流民俱都涌入京城,一时间这天子脚下京师之地天下首善之区顿时便乱象横生混乱不止,上至王公下至黎民无不议论纷纷舆情汹涌。只急的那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一干人等为恢复京师清净平息舆情联名奏请朝廷,请天子诏令允将一干流民尽数安置于城南外外城之内,并设置粥铺予以赈济。一者便于朝廷赈济,二者稳定地方。此本是顺天府人等绥靖地方之策,怎奈那朝廷拨付赈济米粮有数,而涌入京师的流民之数则日增,兼且那外城之地平日本就多居贫民,为宛平、大兴二县所共管,治安本就不好,匪盗藏身。此时倒好直接成了人间地狱,罪恶横行之所,一时之间内城之南崇文、正阳、宣武三门之外的外城尽成盗匪横行之地,白日青天之下亦常有劫案、命案发生成了外城以外京城百姓的禁区,如无必要无人愿往。
“…故我等车夫非是必要多不愿往。”那车夫赔笑着道,“某若是多加些银钱尔可愿载某往井儿胡同?”刘兴业道,“军爷您行行好,高抬贵手这个,放过小的吧!实在不行,您…您…干脆就把小的交给兵马司得了。”车夫一脸苦相的道。
“不如这样,你若能给某想个省时省力的法到正西坊井儿胡同,若是法子可行某自然会放了尔,而且还送汝一些钱财权作压惊,若尔无法,恶了军爷我,嘿嘿,军爷就把你送兵马司松快松快!”刘兴业一脸狞笑的看着那车夫,然后一把放开他。
那车夫一脸苦相望着刘兴业,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于是小心翼翼道:“军爷你看这样如何,小人送您经集贤路到内崇文门大街西转东长安街到台基厂西街南转到东江米巷(今东交民巷)然后西行直抵正阳门,然后烦请军爷您在那下车,在棋盘街盘桓段时间,待用过午饭与欲去外城的商贩搭个伙与兵马司的巡军为伴前往那正西坊井儿胡同,您看如何?”
“也罢,看你还算实诚,某就依你,快快予某驾车。”言毕,刘兴业不在盯着那车家,而是按刀提包跨上驴车。那车夫只好苦着脸赶忙整好衣襟牵赶着驴车出发。
刘兴业乘着车一路往正阳门去,沿途但见人来车往好生的繁华热闹,虽然偶有巡街军兵往来,然街衢之上全不见一丝萧条,完全是一副太平盛世景象,心中不禁道:这京师戒严之机尤繁华胜过我永平多坊亦,如何有这厮口中那般不堪,定是这厮们欺某是外地军兵欲拒载讹诈车钱,这真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待到了正阳门下某定要这厮们好看!心中想罢,刘兴业不由得目光变冷,恶狠狠的盯着前方驾车的车夫,那车夫则毫无所觉的在那驾车。
待到了棋盘街口,望着不远处的正阳门,刘兴业忽然觉得这世界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一座城门的内外似乎处于完全不同两个世界一般。城门之内的棋盘街上,千步廊街百货云集,商贾行人肩摩毂击,竟日喧嚣,一派盛世繁华的热闹景象。而正阳门外除了一小队守门官兵,一眼望去满目里尽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流民,不少人头上插着草标坐于城门外,一些五大三粗显非良善之人则在这些插标卖身者中进出,三不五时带着一些挑敛出的人走进内城。显是牙行牙子、豪门家奴之类的人等在挑拣奴婢,而守门的官兵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整个正阳门外除了城门守卫、流民、人牙(豪奴)竟不见一丝人烟,甚至听不见一声鸡鸣狗叫之声,简直寂静的犹如空城鬼蜮一般,而这丝寂静只有偶尔经过的结伴而行的行人才能打破,当这些数十人一伙的商贩行人经过之时,那麻木了流民们往往化作汹涌的波涛一涌而上乞食、卖身之声宣上云霄,而行人商贩们往往聚作一团一挑担长棍等物隔开流民护住自家财物行李,而守门的官兵则离开城门拿着抢杠刀鞘驱赶镇压流民,将一干人等送入城门,当然事后一行人等免不得要破费些许银钱以示感谢,至于其中若干失了财物的倒霉蛋也是有的不过那就不是官兵人等所关注得了。至于牙子、豪奴似乎有神通一般,待着”浪起“俱都消失不见了,而官兵将行人送入城后”浪平“之后又都出现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驴车上刘兴业望着越来越近的正阳门,心神难属之时,一声殷切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军爷,正阳门到了,您看是否该…呵…”便见那车夫一脸谄笑着近前道。
刘兴业理了理心绪,扛起包袱走下车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大约二钱左右(一斤十六两,一两十钱,一两大约现在的37.0596.82克)的碎银递给车夫道:“这二钱银子是车钱收好了。”接着又取出一小吊大约几十文铜钱递了过去,道:“看你老实的份上这几十文钱就赏你了。”说罢转身便朝正阳门走去。
那车夫眉开眼笑的接过银钱,对着刘兴业的背影喊道:“谢军爷赏!军爷不妨到附近的酒店权且休息,午时三刻自有巡军经过,到时便会有前去外城的商贩、百姓在左近等候出城,军爷再去搭伙就是。”言罢便套转车子离去。
刘兴业来到正阳门前,望着黝黑的门洞以及门洞那边密密麻麻的流民,不由的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然后便转过身望不远处热闹非凡的棋盘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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