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一月丙申三更(23:00—01:00),天地间万籁俱静,唯有北京城内不时传来的声声更鼓和城头巡逻的士卒的脚步声。
位于德胜门外大同镇的大营中军账此时却依旧灯火通明。“…是役我军共斩首426级,俘获39人,其中斩获真夷首级127,鞑子299,俘虏则具为鞑子,缴获战马221匹,驮马八百匹,骆驼百只,可用兵甲109副,弓…我军亡379人,伤212人…”负责留守顺义大营的千总徐虎、梁千亩、镇标百总杨虎三人正在向大同镇总兵满桂汇报战事经过。
“你们对那个刘兴业有什么看法?”当三人汇报完毕战事经过时一直端坐于上的满桂突然问道。
三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然后只见镇标百总杨虎抱拳施礼道:“启禀大帅,标下与此子交往不深,唯觉此子胆大、心细、古怪!”
“怎么讲?”满桂目视杨虎,杨虎继续道:“胆大:一般人首阵大多两股颤颤,彼却毫无惧意,还有闲心分析战况,而且不惧军法森严越众呈报。当其为吴苟收押之时,一般人或哀求、告饶,或面若死灰低头不语了。比及中军面对标下等上官百般喝问全无惧意犹自慷慨陈词。比及潜出破敌,一般人多随我镇标前行,彼竟率数人前出敌腹架炮伏击。心细:当日阵中观战者无数,其中多有如标下般久经战阵者,却唯他一新丁于细微中料敌动静。潜出击敌,敌众我寡,军中多有揣揣,其洞察明细,以军法勒众,使军心得安从而克敌。古怪:闻其出身不过一普通军户子,不过读过数载私塾,如何竟有此般识敌料敌敌的本事?其有此本事为何不曾发达?”
听了杨虎的话,满桂略作沉思,问道:“此人入我军来平日可有什么可疑行迹?”
一旁的粮运千总梁千亩闻言秉道:“启禀大帅,其入营以来,标下谨依大帅吩咐,命人多加关注,并不曾发现其有何不轨之行。其人平日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余下的时候多于营中打熬气力,讨教习练武艺,多不出营。即使出营,亦是与其部下外出轮值伐薪,多不离人视线。”说完略一沉思补充道:“若说可疑唯有二点:1、其人太过洁身自好,从不曾告假离营**,亦不与他人于营中闲暇饮酒、博戏(赌钱);2、打熬气力时常做些奇怪、不雅的动作,标下曾询问于他,亦跟着习练一二,却有些效果。”
听完梁千亩之言满桂略作沉思,然后道:“宣府镇为我友军不可不助之,明日一早就将所得兵甲、辎重中带有宣府标记的还回去吧。尔等的战功吾已命中军记下,明日一早即呈交兵部。天色不早了,尔等激战一日也疲乏了且下去休息吧,记住今日所言尔等不得泄露。”
“诺!”闻言三人当即施礼告退。看着三人离开中军大账,满桂忽然转头对坐在一旁记录着公文的中年文士说道:“士隆,吾是否过于过于多疑了?”
那文士将笔搁在笔架上,整了整衣巾,然后对坐在上首满桂施礼说道:“东主!你为一军之帅,身系我大同数万将士的安危不得不谨慎。况且顺义之战的确疑点重重。东夷入寇以来诸城戒严,道路中断,行人断绝,即便流民亦多绕行河南(运河)以避烽烟。更兼自初六大军驻于顺义以来更是遍遣探马、夜不收于四境河桥渡口使鞑子侦骑不得渡河(潮白河)而西窥,初九关宁袁督囤于蓟州后鞑骑更是不曾西渡。而审问俘虏,彼却言夷汗黄台吉明令以镶红、正蓝并蒙古二旗击我二镇,而亲统主力窥视通州,岂不怪哉?显然鞑子是明了我大军情况,若无内奸何以至此!而刘兴业出现投军得实在太巧了,东主难免动疑,这也就不足为怪了。”
“刚刚许、梁、杨三将所言应该不是他?可又是谁泄露了军情?”满桂沉吟着,忽然他抬头对文士说道:“有劳士隆连夜将的战报整理出来,本帅明日一早开门要递交兵部。”
“东主以要事相托,岂敢敢称劳。”那文士闻言立即起身施礼然后坐回座位开始提笔写起。
一夜无事,第二天寅时六刻(4:30),一如往常般伙兵们早早的起床开始操持起全军的早餐。
伙房内刘兴业指挥着自己队里的伙兵们围绕着灶台团团转,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刘兴业感觉今天的气氛特别的不同,自己部下的伙兵经过自己身边时老是露出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时不时有人还说些:队总苟富贵勿相忘的话。
正当刘兴业不胜其烦的来到伙房一侧一边透气一边取出父母妻儿遗物缅怀往昔之时,就见伍长何得财一脸谄笑的走了过来,说道:“大人,吴旗总来找您了,现在伙房外等候。”
刘兴业闻言连忙走收起遗物走出伙房,便见吴旗总于十多步外等候。刘兴业连忙上前施礼道:“标下刘兴业参见旗总大人,不知旗总大人有何吩咐?”
吴旗总见刘兴业向其施礼不由愣了一愣,连忙道:“刘兄弟快免礼,俺这是来向兄弟赔礼的。刘兄弟识破鞑子阴谋并献策破敌,解大军于危难,立不世奇功,高升发达在即。还望刘兄弟能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记恨吴苟当日冒犯之过。吴苟这有些仪程,还望刘兄弟收下莫要嫌弃。”说完连忙自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布包递了过来。
刘兴业连忙推拒道:“昨日确是兴业违犯军纪于前,而大人秉公而断,兴业何敢记恨。至于奇功非兴业敢想,若是得个次功已是大帅看在兴业微劳面上不记兴业久过法外施仁了,至于程仪还请大人收回。”
吴苟自是不允,二人便在那推拉起来。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喝问由传来:“吴苟、刘兴业你们二人在那拉拉扯扯干什么!”
二人连忙向喝问声望去,却见杨虎杨百总一身顶盔贯甲带着数名镇标士卒走了过来。
“参见百总大人。”刘吴二人连忙抱拳施礼,杨百总走近身前问道:“你二人刚刚在拉扯些什么?”
“百总大人,刚刚标下正在向旗总大人请假,欲往京中探亲。旗总大人虑我从军日浅没有饷银采买礼物,欲借银于标下。标下以前时大帅曾有赏赐余下特意推拒,怎乃旗总大人其意甚决,因此在这拉扯。”刘兴业忙道。
杨百总目视吴旗总,吴旗总连忙收起钱包道:“确是如此!那个兴业老弟我去给你到千总大人那告个假,你和杨大人慢慢聊。”言罢即匆匆离去。
目视吴苟离去后,杨百总说道:“刘兴业我奉满帅之命给你送人头赏来了,你炮杀真夷拔什库一名夺其兵甲、旗牌,另斩真夷甲兵数人具有首级可验,特按朝廷赏格与你纹银五百两,另外大帅命厚赏潜出击贼者,每人赏银二十两,全数在此收好了。”
言罢挥手,身后的士卒捧过一个大包裹,兴业慌忙接过。杨百总接着说:“至于你的战功大帅以收录战报,于寅时五刻城开之时递送兵部了,只待朝廷批复了。”
“多谢大帅提携。”刘兴业面朝中军双臂托住钱包抱拳施礼道。“对了你进京师去干什么?”杨百总问答。
“启禀大人,标下原是永平府军卫子弟,原本进京访亲,不料一家老少尽丧贼手。如今到了京师便想进京,一则是去向京中亲友报丧…”言语未毕刘兴业双眼发红,语音梗咽,待收拾了心情接着道:“二则小人从军虽短,但大帅看在标下微劳份上屡有赏赐,因此积下一笔钱财。标下考虑着,军中带着如此多银钱多有不便故特想告个假往京中寻个钱庄寄存下来。”
“即是如此,还请节哀,一会待吴旗总带来出营号牌,你便进城去吧!我要回中军复命去了。”语毕杨百总拍了拍兴业的肩膀便带着军兵离去了。刘兴业赶忙施礼相送。
当刘兴业抱着赏赐包袱走近伙房的瞬间便见部下们排作一排,齐声高呼道:“恭祝大人升官发财,公侯万代。”刘兴业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都还站在那干什么,很闲嘛?还不去做早饭?难道想误了大军早饭受军法处置吗?赶紧给我散了干活去。”
众人闻言慌忙的散了各自忙了起来,看着众人终于恢复正常,刘兴业叫住何、赵两名伍长来到一侧,由包袱中掏出五两银子道:“弟兄这几日也的确辛苦了,等一会忙完了,你们两拿着银子出去弄些酒肉,晚上给他们加餐犒劳下他们。”说完将银子递给二人,拿着包袱向自己住的帐篷走去。
刘兴业刚走出没多远便听伙房内传出一阵的欢呼声,显然刚刚有人偷听了加餐的事引起的,刘兴业只得边摇着头边毫不理会朝帐篷走去。
卯时六刻(6:30),当全军用过早饭,吴旗总再次来到伙房,他将一块离营的令牌交给了刘兴业。兴业接过令牌抱拳施礼道:“多谢旗总大人。”
吴苟道:“刘兄弟哪里话。若非刘兄弟不念旧恶与某圆谎,吴某今日免不得去镇抚那领受军棍了。刘兄弟既是进城不若一会儿随营中采买补给车队一同前往。”
“多谢旗总大人!”刘兴业再次表示感谢,“兄弟见外了,我军中的汉子就该爽利些何必学那些读书的穷酸,好了哥哥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了,告辞!”吴旗总言罢告辞离去了。目视吴旗总离去后,刘兴业对何、赵两名伍长交代了一番后便回自己的帐篷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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