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孙舞阳,以老成持重著名的县党部妇女部长张小姐的演说,也痛论婢妾制度之不人道,为党义所不许,而当尼姑的女人,也非尽出自愿,大都为奸人掠卖,尼庵之黑暗,无异于娼寮。
这两位的话,仿佛就证实了谣言之有根。街谈巷议自然更盛,而满心想独建殊勋的胡国光也深恐别人捷足先得,便迫不及待地在最近的县党部会议中提出了他的宿构的议案了。这个议案,在胡国光是一举而两善备:解决了金凤姐的困难地位,结束了陆慕游和钱素贞的明来暗去的问题,满足了自己的混水摸鱼。
各委员中间照例不能意见一致。因为胡国光虽然尚未采取街头舆论的未字女子也要抽签,并且他的全案中也没有抽签,但是他主张一切婢妾,孀妇,尼姑,都收为公有,由公家发配。
"张同志也反对,很令人惊异。
"我的演说的用意,是在唤醒人们。我希望以后不再有妾婢尼姑增添出来,并不主张目前多事纷更。况且收为公有既惹人议论,公家发配也违背自由,可知解放妾婢尼姑的实行方法,原很困难,不得不慎重办理。"
他说:
"走了半步就不走,我们何必革命呢?至于方法,自然应该从长讨论,可是原则上我不能不坚持我的主张。"
"公家发配,太不尊重女子人格;简直把女子仍作商品看待,万不可行。我主张替她们解除了锁链,还了她们的自由,就完了。"林子冲说。
方罗兰微微摇头,还没说话,张小姐已经发言反对了。她以为婢妾等等还没有自由的能力,把她们解放了而即不管,还不是仍旧被人诱拐去作第二次的奴隶;她提出一个主张是:
"已经解放的婢妾尼姑,必须先由公家给以相当的教育和谋生的技能,然后听凭她们的自愿去生活。"
大家觉得办法还妥当,没有异议。但是孀妇应否解放,以及一切婢妾是否都无条件地解放,又成了争执的焦点。胡国光极力主张孀妇也须解放,理由是借此打破封建思想。辩论了许久,大家觉得倦了,于是议案就决定如下:
——婢,一律解放;妾,年过四十者得听其仍留故主之家;尼姑,一律解放,老年者亦得听其自便;孀妇,年不过三十而无子女者,一律解放,余听其自便。
当下最得意的,自然是胡国光。会议散后,他立刻到孀妇钱素贞的家里找陆慕游;这地方,现在不但是陆慕游白天的第二个家,胡国光也是每天必到一次的。这是午后三点钟光景,那三间平屋的正中一间作为客厅用的,静悄悄地只有一只猫歪着头耸起耳朵蹲在茶几上。朝外的天然几上有一个瓷瓶,新插了桃花的折枝。陆慕游的帽子就倒翻着躺在瓶边。
胡国光回到院子里,向右首一间屋的玻璃窗内窥视;窗上遮了白洋纱,看不见房里的情形,但仿佛有人影摇动,又有轻微的笑声。胡国光心下已经恍然明白,便想绕到客厅后从右侧门闯进去,吓他们一下。
"是我。胡国光。"
他看见右房的侧门也关着,便率直地回答了。过了一会儿,陆慕游踱了出来。胡国光笑嘻嘻地喊道:
陆慕游一阵狂笑打断了话头。钱素贞也出来了;脸上红喷喷不让于厅里的桃花,黑而长的头发打一条大辫子,依然很光滑,下身是大裤管的花布夹裤,照例没穿裙子。她招呼胡国光喝茶吸烟,像一个能干的主妇。
"这么说,我的事情就解决了。前天她的本家还来和我噜苏,被我一顿话吓退了,现在是更不怕了。国光兄,感谢不尽。我们家,没有婢女,也没有小老婆;只有国光兄,府上的金凤姐却怎么办呢?"
陆慕游很关切地问。他确不知道金凤姐在胡府上是什么地位,猜想起来,大概是婢妾之间罢了。
这样把金凤姐和银儿都布置好了,是胡国光的预定计划。"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上聚丰馆吃夜饭去,是我的东。"
陆慕游请胡国光吃饭,早已极平常,但此次或许有酬功之意。
"不忙。还有一件事呢。那解放妇女保管所内自然要用女职员,最好把素贞弄进去。可是我不便提出来。你去找朱民生,托他转请孙舞阳提出来;是妇女协会保举,便很冠冕,一定通得过。此事须得即办,你立刻找朱民生去,我在这里等候回音。"
"不,我不愿见孙舞阳。我讨厌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气。"
"朱民生近来和孙舞阳不很在一处了,未必就会碰着她;
还是同去走走罢!"陆慕游仍是热心地劝着。
"不行,不行。"胡国光说的很坚决。"有我在旁,你和朱民生说话也不方便。"
"好罢。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忙。"胡国光忽又唤住了拿起帽子将走的陆慕游。
"也不是闹翻。听说是孙舞阳近来和方罗兰很亲密,朱民生有些妒意。"
陆慕游走后,胡国光就进了客厅后的套门,在侧门口就遇着钱素贞。这漂亮的少妇正懒懒地倚在门边,像已经偷听了半天了。胡国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走进她的卧室,同时涎着脸说:
"谢谢你就是了。"妇人洒脱了手,媚笑着回答。
妇人第二次挣脱了胡国光的手,瞟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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