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级别比老班长高。出发时老班长是指挥,现在他死了,黄工就是唯一的决策者。
我、石峰、胡海庆,依照顺序被叫去洞穴最深处,那座摆着牛头骨的祭坛前面谈。
我坐下时,声音比想象中颤得更厉害。
黄工问:“你家几口人?祖籍在哪?”
我如实回答。
黄工问:“有没有碰过祭坛的东西?”
我也如实回答。
黄工问:“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我撒谎了。
黄工沉默了将近三分钟。她没再追问,只让我离开。
我走出洞口,外头一片白茫,脑子比眼前还空。
胡海庆凑过来问:“她问了啥?”
我如实说了。
他低声在我耳边骂了黄工几句,骂得挺脏。
不久石峰出来,脸色和我差不多。
他喊胡海庆进去,我们两个蹲在洞口,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石峰忽然问:“你妈有没有给你留护身的东西?”
我想了想:“没有。”
他从包里掏出两枚十字架,“我们村以前有牧师来宣教,入教送这个。那时候我妈以为是银的,拉着我爸一起去,拿了两枚,结果不值钱,就给我玩了。你拿一枚。”
我接过那枚廉价的小十字架。就在那一瞬——
“嗙!!”
洞穴深处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我俩当场吓到靠在一起。当兵的谁都清楚那一声巨响是来自什么。
是枪声。标准的制式步枪开火,夹杂着回音,真真切切。
紧接着,又是第二枪。
第三枪。
……然后,归于沉寂。
硝烟味从洞穴深处漫出来,而我和石峰几乎是贴着洞壁爬进去。
胡海庆的尸体成了一滩碎肉,糊在地面上。
黄工站在一边,低头清点弹药。她的棉鞋和绑腿旁,躺着三枚空弹壳。
她开了三枪,三枪全中。
一枪爆头,一枪穿心,一枪断喉。胡海庆的身体烂得认不出样子。
我和石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能想到,那个一路上低头写画、拍照片的黄工,枪法又准又狠,连自己人也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他是叛徒。”她轻描淡写地解释,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命我们打包出发。
我们不敢不听。可我无法接受的是,我们至今没有真正见过黄工的脸。她始终用布巾裹着头,只露出眼睛,吃饭也从不与我们一起。我只知道她是上头派下的研究员,是个女人,是唯一能读懂祭坛图案的人。
比起冷静到冷血的她,那个“叛徒”胡海庆,更像是我们的人。
这个念头像霉菌一样,爬进了我的血管。从那之后,我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一股恶臭。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
三个人的队伍,比五个人时更冷。
雪地空荡荡的,风像把小刀,山和冰川绵延不尽,脚下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像陷进了白色的泥沼。我的眼里,只有无尽的雪、无尽的白,和一条越来越模糊的前路。
黄工走在最前头,步伐稳得像一把秤,似乎永远不会失控。她怀着智慧与冷静,而我和石峰,就像两只掉队的猿猴,拖着愚昧与无望,在她身后挣扎前行。
我脑子里不断回旋那三个问题。反复地咀嚼,像是在反刍。到底我说了什么?石峰说了什么?而死去的胡海庆,又回答了什么?
趁黄工走远,石峰凑近我耳边,低声说:“她是不是问你有没有碰祭坛?”
我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又说:“她让我们别碰……可我亲眼看见她,从那牛头骨下,取出了一块黑色的碎片。”
他说着,用手比了个大致的尺寸。不大,却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里某个角落,沉甸甸的。
我们一同望向前方。黄工的身影被风雪包围,像是在时间中穿行的影子。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
那一刻,三人的脚步停下了。
我们面对她,她面对雪峰里忽然长出来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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