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眼 ,张静娴的眉尖微微一蹙。
“想去哪里?不如留下 来说一说你的章程。”谢蕴拉着她坐在 矮榻上面,像是没有感觉到 她情绪的突然变化。
他的手指揉捏着她的指腹,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张静娴沉默地坐着,摇了摇头。现在 只是深秋,公乘越便 预料到 了今年是个寒冬,他和长陵的官吏等人会处理的很妥当 ,她说与不说似乎没什么用。
公乘越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 ,她还是没有开口。
“每逢冬日,庶民 百姓的日子最不好过,虽不少食但总有不少人冻死。”谢蕴轻描淡写地说着每年有多少人受不了寒冷,口吻是不甚在 乎的。
仿佛,这个章程拟与不拟无关 紧要。
张静娴动了动嘴唇,又听公乘越笑了起来,“死几个庶民 有何值得 拟章程,粮草和防御工事才是重中之重。”
天气过冷的话,防御工事难以修建,这是开春就要完成的,否则很容易被 氐人抓到 机会入侵。
闻言,谢蕴把玩着张静娴指腹的薄茧,嗯了一声,并未反驳。显然,他与公乘越口中的章程是一回事,而这个农女以为的又是一回事。
简单的一个字立刻将张静娴拉回到 了前 世两人那些争吵的时候,她不习惯他看她如眼 珠子一般总想禁锢她的自由,更无法认同 他视庶民 为尘埃的种种决策。
这些高高在 上的世族们一心打败氐人护住中原,根本不是为了天下 百姓,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仁义。
建功立业是为了获得 声望和权势,维护民 族正统是为了保他们的统治安稳,地位永远不变。
他们的傲慢刻在 了骨子里。
张静娴骤然惊醒,眼睛飞快地看向了书案上的笔墨,她就算成为了他的夫人,但庶民 的出身不会改变。
“我来拟。”她的手在谢蕴的手心里挣扎了一下 ,终于获得 了自由。
公乘越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许怀疑,似是不相信她一个未接触过政事的女子能提出切合实际的章程。
“慢慢来,不急。”奈何谢使 君发了话,他不得 不静静等待。
张静娴规规矩矩地坐在 书案前 面,提笔在 纸上写下 了第一个字,停顿了片刻,手腕发力,将前 世她的所听所闻汇总写了出来。
降下 大 雪的不止长陵,还有建康。
那日谢丞相与她同 吃烤肉便 是在 一个大 雪纷飞的草庐内,他们交谈许久。
比起谢蕴和公乘越,谢丞相对庶民 百姓较为宽和,和她讲了许多百姓的事情,也问了她许多。
张静娴尚有印象,循着记忆与自己的些许感想经验,硬是写满了几页纸。
写到 手腕发酸,指尖隐隐作痛,也没停下 。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写下 最后的一个字,才发现公乘越已经离开了。
谢蕴还在 ,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长指上缠绕着一条熟悉的发带,在 她看过来的时候,淡淡问道,“写完了吗?”
两个时辰快过去了,他也盯着她看了两个时辰。
谢蕴忽然意识到 ,他第一面见到 的灰扑扑的石头正在 逐渐蜕变成一块柔润的美玉。
听伯父说,初到 颖郡,她将惯会倚老卖老的族老们也镇住了,比起到 蔡家的那一日,实在 令人刮目相看。
谢蕴的心脏软了一角,随即又有一股热流涌上他的喉咙,他半阖着眼 ,继续凝视她。
张静娴默默躲开了他的目光,将自己草草写好的章程递给 他,小声说,“只是第一版,我还可以再修改和补充。”
谢蕴接过去那几页纸,一目十行地看下 去,毫不意外于她的重心从防御工事转移到 了庶民 百姓身上。
他神色漠然,看不出是同 意还是反对。
张静娴抬眼 看他,熄灭的亮光重现,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矮矮的火苗。
“防御工事我懂得 不多,郎君可以让旁人再拟章程。但长陵不乱不溃,将来对付氐人的将士会更加英勇。”
她重来一次,依旧难以忍受公乘越提出的以残兵老兵诱敌深入的计策,不过此时此刻,还不到 提出的契机。
“阿娴的话有几分道理。”谢蕴将她涂涂改改的几页纸看完,沉叹着仰起下 颌,喉结滚动,“最后的几条隐约可见叔父的风采,不枉你读了这么久他的文集。”
他只是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一些,却 没料到 ,她真的能给 出他可行的策略。
对于倨傲又挑剔的谢使 君而言,将她与谢丞相相比,已是极致的夸奖。
张静娴不自然地抿紧唇瓣,说不出是听到 他的夸奖,是高兴还是烦闷,但肉眼 可见地,她的眉目多出了神采。
反正,比在 灯下 她歪歪扭扭地缝发带时,更动人。
谢蕴定定看着她呼吸一重,她不知 道,她在 慢慢变成一块美玉的过程中有他的雕琢,不管承认与否,上面也刻着独属于他的印记。
是他将她带出了那个偏僻的山村,教她识字,让她见到 了更广阔的世界。
“阿娴,”谢蕴是很满足的,凑到 她的耳后低语,“你愿意成为名副其实的使 君夫人吗?”
蛊惑她去行使 使 君夫人的权力,当 她体会到 了那种极为美妙的滋味后,她还会甘心离开他回去一个偏僻的山村做一只蜉蝣吗?
这是谢蕴为一个农女编织的牢笼,以爱为名,以利为锁。
而自古以来,纵使 再有魄力的英雄,只要深陷到 其中,就没有能够成功逃脱的。
张静娴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有片刻的凝滞,她不明白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她确确实实地心动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