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峻打断他道:当务之急,先救人。
院判遂回到医士堆里,探讨应对之策去了。
宫里规矩多,唐峻不能再靠近皇后寝殿,他错身迈步下廊,走进了开阔中庭。
曹大德并一帮内宦欲跟,见他挥手说:退下,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殿内重重幔帘后面,凤榻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宫女的手却被紧紧攥住,周巧动着干燥蜕皮的唇,一张一翕说着话,这些话已无声,宫女只好趴到她面前去,将耳朵贴着她的唇。
周巧已痛得麻木,冷汗如洗,额前散着的发都泛起水润,是被浸透了,她尚且留着一丝清明神智,用力攀着最后一块属于她的浮木,脆弱地说:彦、歌,你要救我,你要救、我
许彦歌不住点着头,哄说道:娘娘放宽心,已经见着皇嗣的头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棉被堆叠在周巧的腰腹上,她折立的双腿失去控制,要宫婢帮忙捉住,才不至于抖得太过厉害。
方才出去的稳婆进来了,脸色白得快赶上大出血的产妇,宫女用眼角余光瞄她,窥见她小声同正在帮着接生的另一个稳婆里的主接人耳语。
外面没有响起太监尖亮的通报,但此刻,许彦歌心里已有揣测,是那个人到了。
宫缩卷土重来,周巧突然惨叫了一声:啊
几个稳婆皆是一抖,随后主接人给左右使眼色,在榻前帮着擦血的贴身侍女就被她们挤到了外围。
有一稳婆道:你去换新的热水进来!
人命关天的时候,贴身侍女不敢不听稳婆所说的话,正要往外走,许彦歌瞧着帐前情势不对,开口厉声道:等等!
稳婆们都不认得她,看她服饰,只当她是一个普通宫婢,无非在皇后面前受宠,才能近里伺候。故此有人凑近她身后,冷声道:你想要作甚?
与此同时,主接人翻开棉被,俯低身去看周巧的情形,接着便招呼道:娘娘出血太多!当务之急先将皇嗣救下!来人,将娘娘绑住!
周巧痛得失声,眼睫挂泪无力眨动,她的视线渐渐没有了光,盯着帐顶,空洞得如缺水濒死的鱼。
你们要干什么?!许彦歌振声一喊,叫住要往外走的侍女,囱囱!拦住她们!
这侍女自小就伴周巧长大,此时立即反应过来。
这些稳婆竟然想要谋害她主子,在坤宁宫里明目张胆地谋害!这是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胆!
她抬脚踹开堵在榻边的一名稳婆,抽出匕首气势汹汹护住榻上人。
稳婆们身形压过她的有好几个,主接人见事情败露这么快,立即张口乱喊:耽误救皇嗣!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快上啊!把她拖走!
囱囱不仅仅是个侍女,她贴身照顾周巧,还是个自小习武的近卫。
稳婆仗着人多,却奈何不了她!
两边才冲撞上,那匕首已快、准、狠,直接抹着脖子送第一个来制服她的稳婆血溅三尺,直接断气倒地。
稳婆们见状,都被吓愣在当场,千钧一发间,谁也不敢再贸然动她。
来人啊!!!
囱囱正要呼救,许彦歌倏地从后头伸手来捂住她的嘴巴,她匆忙偏过头,许彦歌定神说:喊也没用,你盯着这些人,我来照看娘娘,若是谁敢动
后者点头如捣蒜,目光再次睥睨出去,倾向地上新鲜的尸体。
谁若敢动,下一个就是她!
许彦歌并没有松懈,她的手还被周巧攥着,出血量如何看不到,所以她又退回榻边,俯下身,贴着周巧的耳朵轻声哄劝。
我不懂接生,姐姐,你可愿信我?
周巧眨着眼睛陷入一片空茫里,她听到那个藏在内心深处,于无数孤枕难眠的深夜反复回想过的,让她坚信的声音,穿过耳膜,直击魂灵。
她已经僵硬的手指骤然松开,许彦歌得以起身,看到她向上牵动的唇角,那双薄唇,已接近血色全无。
片刻过后,许彦歌察看了回来,又再次俯下身,重复同样的动作,贴近周巧耳边,温声道:不算是太糟,我曾见过别人怎么做,你要吃一些苦,可能会很痛,我将皇嗣拉出来,才能立即止血她顿了顿,哪怕心里知道这是场豪赌,也只能咬牙硬抗,复又道:会没事的。
清玉院。
燕姒将养几日,精神头见好,懒洋洋地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于红英的随侍端着琉璃盏,池边红鲤慢慢浮至水面,六小姐抓过饵料,漫不经心往水里头撒。
燕姒也不睁开眼睛,阖眸说:什么时候啦?
石桌边坐着的荀娘子搁笔,微微笑道:辰时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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