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又饥又乏,啼哭不止,马车比先前行驶得更急。那小小的人儿最终哭得脱力,昏沉睡去,气息却渐渐微弱。
沈书媛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泪珠止不住地滚落。她拼命咽着干粮、灌着清水,盼着能生出些许奶水喂哺孩儿。可越是焦灼,身子反倒越是紧绷,竟连一滴乳汁也无。
两个多时辰的煎熬终于过去,东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马车在一处山村停驻,这村落四面环山,规模不大,倒算隐蔽。
几人匆忙下了马车,寻了户淳朴农家,讨了些热粥饭食。沈书媛用过饭后神色稍缓,总算有了些许奶水。那虚弱的孩子吃过奶后,气息才渐渐平稳。这一番折腾,直教众人都捏了把冷汗。
待稍作安顿,沈识因便寻到陆瑜。连日奔波让陆瑜的身子又有些撑不住,此刻正坐在农户安排的茅草屋里准备服药。见她匆匆而来,他挥手屏退了身旁的太监。
沈识因走到他面前,望着那张苍白却平静的面容,急声问道:“我只问你,你将我们安置在此处,又要送往越州,这些安排,陆呈辞可知情?如今他们入京多日音讯全无,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明白眼下局势多变,但求你将全盘计划如实相告。”
沈识因心中仍是不踏实。并非信不过陆瑜,只是在这危局之中,她总要知根知底,方能护得母亲姊妹与那未满月的孩儿周全。
见她又急又忧,眼尾都泛了红,陆瑜轻叹道:“莫急,你先坐下说话。”
沈识因依言在他对面落座,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可等了半晌,却只听得他道:“你不必思虑过多,只管随我同行便是。我自会护你们平安,待夺回皇位,再带你们回京。”
沈识因闻言倏然起身,拧眉望着他,声音里带着颤意:“陆瑜,你究竟在盘算什么?莫非终究放不下那皇位?即便背着陆呈辞另作谋划,也要自立为王?你可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宫中救出?那日你对我说的悔过之言,难道都是虚情假意?”
陆瑜见她情绪激动,也随之起身:“你先静下心来。我的谋划错综复杂,不便与你细说。确实,我并未将全盘计划告知陆呈辞,只因他与我所见截然不同。若说出来,他必定不会赞同,既然如此,不如由我独自施行。”
他神色凝重:“陆呈辞虽智勇双全,却并不真正了解我父皇与二皇子。夺取皇位、重返京城,并非仅凭兵多将广或武艺高强便能成事。若当真如此简单,陆陵王与陆亲王这些年为何迟迟未能攻下?我父皇又何以能稳坐龙椅这许多年?”
沈识因听他这般说辞,眼圈霎时红了:“早知你们意见相左到这般地步,当初就不该让他救你出来。这般分歧,会害死多少追随我们的人。”
陆瑜苦笑一声:“什么叫害死很多人?不错,他是救过我的命,但救命之恩不代表就能左右我全部主张。他是在救众人的性命,我何尝不是?你对我心存偏见无妨,却不该在这等大事上说出如此糊涂话来。”
沈识因怒火更盛,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你且明明白白告诉我,是否仍存着私心?是不是盘算着借陆呈辞的兵力杀回京城,夺取皇位?甚至......动过要取他性命的念头?”
她这番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失望。陆瑜迎着她这样的目光,良久无言,眼圈却渐渐泛红,最终忍不住嗤笑一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堪信任?”他声音发颤,“他做什么你都深信不疑,纵有差错也从不苛责。为何我这般掏心掏肺与你分说,你仍不肯信我,偏要如此质问?”
沈识因被他突然攥住手腕,慌乱地想要挣脱:“放开我!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信他。”
她越是挣扎,陆瑜握得越紧,一步步逼近,逼得她连连后退。
他红着眼眶看她,满眼忧伤和怅惘:“是,你心悦他,他是你的夫君。可这与信我又有何冲突?你说我放不下皇位,说我存着谋害他的心思,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他眼底涌起痛楚:“这些时日我已竭力隐忍,夜夜辗转难眠。看着你们携手出现在我面前,望着你们在树下亲吻缠绵......我的心如同被刀剜般疼痛,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至少......至少该给我些时日慢慢淡忘。”
“我也经历了许多变故,皇位被夺,父兄背叛,如今又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另嫁他人,与别人恩爱缱绻。难道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我吗?”他声音愈发低沉,“我自有我的思量与决断,莫要把我想得那般不堪。若你当真不信我,大可带着家人离去。从此是生是死,我绝不再过问。”
他话音未落又向前逼近:“你且细想,若你夫君当真没有完全谋划,若你夫君当真不放心,他怎会这般轻易离去,将你托付于我?”
他越说越是激愤,压抑已久的情愫如潮水翻涌,逼得他再难自持。沈识因在他步步紧逼下踉跄后退,最终跌坐在凳子上,仰头望见他那双盛满怒火与悲戚的眸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陆瑜俯身凝视着她,手掌仍牢牢扣着她的手腕。沈识因亦回望着他,双眸通红,最终……默然无语。
良久,陆瑜缓缓起身,松开她,又深深望她一眼,背过身去涩声道:“就信我这一回。我定会护你们周全,也会助你
夫君夺得皇位。届时......我绝不与他相争。”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横竖我这命数早已烂透了,还有什么可争可抢的。”
沈识因望着他的背影,僵坐在原地许久。
陆瑜大步出了房间,连案上那碗汤药都未喝。
——
陆呈辞脱身京城后并未直奔禹州,而是当即召集麾下所有暗卫,决意先行刺杀太子。他既已勘破太子麾下银线暗卫的致命破绽,必要趁其不备,以雷霆之势直取太子性命,再调兵直逼皇城。
周烨听闻这番部署后大惊失色:“此举未免太过凶险。刺杀太子或可一试,但若要在得手后立即发兵皇城,恐难周全。如今我们主力尽在禹州,且探子来报,禹州已遭大军压境。陆瑜正带着众人往南撤离,此时若要折返京城,其间路途迢遥,时日漫长,恐怕难以为继。”
陆呈辞沉默片刻,眸光渐沉:“陆瑜自有他的谋算。虽则缜密,却未必周全。退得越远,返京之路便愈发艰难。或许皇上早已窥破他的意图,这才发兵直取禹州。此刻正是我们在京畿反戈一击的良机。”
周烨急得拭了拭额间冷汗:“可书媛与孩儿,还有识因她们这些妇孺该如何是好?我们若不回援......”
“我信陆瑜能护她们周全。”陆呈辞斩钉截铁道。
周烨愈发困惑:“我始终不明白你究竟如何想的。那陆瑜本是你的情敌,昔日更曾对你起过杀心。上回宫变你不仅救他脱困,如今竟还将妻儿家小尽数托付于他......我实在不解,你怎能如此放心?”
周烨的焦躁情有可原,妻儿远在异地,任谁都难以安心。
可陆呈辞只沉声道:“国家需要一个有能力的明君,我和识因,都想过安稳的生活。”
安稳的生活......
周烨虽未全然明白他话中深意,也不清楚他日后究竟作何打算,但既然他已作出决断,也只得追随。一行人当即动身前往太子陆珂的据点。
周烨原以为刺杀太子难于登天,不料陆呈辞早有成算。他先设计将太子诱至其暗卫驻扎之处,随即率众将整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不由分说便发起猛攻。
霎时间刀光剑影,这场恶战不死不休。激烈交锋中,太子一方渐露败象。他难以置信,那些无往不利的银线兵器,怎会在与陆呈辞麾下交手时纷纷僵硬断裂?
先前虽听闻有人潜入这处据点,陆珂只当是行踪暴露,万万没料到对方竟连银线兵器的命门都已被勘破。
更令他震怒的是,此刻率军围剿的竟是陆呈辞。此人不仅调兵将此地围得铁桶一般,还精准地找到了破解银线的方法。
当时陆呈辞离宫后,便连夜命人赶制出一批特制长剑,剑身上淬了遇金属撞击便会迸溅的白磷。两军交锋时,兵刃相触即迸发火星,那些纤细的银线遇热当即硬化断裂。
此招堪称绝杀。陆珂麾下暗卫全仗银线逞威,真实武艺反倒平庸。此刻赖以成名的利器尽毁,在陆呈辞率部的猛攻下顿时溃不成军,转眼间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陆珂失了银线这等利器,战力大减,与陆呈辞交手时渐显颓势。陆呈辞手持淬磷长剑,先将那些诡谲银线尽数斩断,逼得陆珂不得不拔剑相抗。
除了剑法,陆珂还不时甩出淬毒暗器。那暗器见血封喉,陆呈辞应对得格外谨慎。两人一路缠斗至破旧瓦房内,陆珂内力虽深,剑术却不及陆呈辞精纯,偏他身法阴柔灵巧,总能险险避开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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