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老匠头最后一次为他淬剑时,铁水注入寒潭的轰鸣声;就像大柱手持砍骨刀劈开冻肉时,刀锋切入骨头的清脆声响;就像小桃硬塞给他沾着糖渣的糖葫芦时,糖壳碎裂的脆生生响声。
剑纹上的血光正在慢慢消散。
陆寒闭上了眼睛片刻。他能感觉到,剑魂的残念终于平静下来,像一头被捋顺了毛的野兽,蜷缩在他识海的最深处。
在这片宁静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如同铁匠铺里的锤砧,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阿铁哥哥……”
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光……变成青金色的了!”
陆寒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大柱正举着砍骨刀,刀尖抵地,呼哧呼哧地喘气;小桃紧紧抓着他的金线,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星星一样;命轮主宰的那团黑雾正在慢慢散去,猩红的眼珠碎成漫天血雨。
再看膝盖上的断剑,正散发着青金色的光芒,宛如一块磨去锈迹的古玉。
他站了起来。
断剑自动飞入他的掌心。
这一次,剑纹的温度不再灼热,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温暖,就像老匠头在世时,打铁时放在铁砧旁的那盏铜灯。
命轮主宰的身影开始模糊。
他盯着陆寒,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你……你到底……”
“我是阿铁。”陆寒说道。
他举起断剑,指向对方心口。
“就是镇西头铁匠铺的阿铁。”
话未说完,断剑的剑意已朝对方冲去。
那是一道青金色的光芒,虽不似先前暴烈,却比任何时候都更锋利。
光芒瞬间穿透命轮主宰的胸膛,穿透黑雾,穿透正在消散的命珠,最终消失在天际,宛如一把剑钉入苍穹。
村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陆寒感到体内有某种东西碎裂了。
不是剑魂,也不是心法,而是他一直以来对力量的恐惧。
原来,真正的强大并非压制内心的野兽,而是让它明白该守护的方向。
大柱手中的砍骨刀“当啷”一声落地。
“臭小子……”大柱抹去脸上的汗,咧嘴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那光,可比过年放的烟花还好看。”
小桃扑过来,拽着陆寒的衣袖说:“阿铁哥哥,你刚才坐在地上时,就像话本里的仙人一样。”
她仰起脸,睫毛上的泪珠闪着光。
“不过阿铁哥哥是最帅的仙人!”
陆寒低头看向掌心的断剑。
剑纹中青金色的光晕流转,仿佛在回应他的目光。
他突然想起老匠头临终前的话:“铁这东西,越敲越硬,越淬火越亮。但若没有准头,再硬的铁也只是废铁。”
现在他明白了。剑灵也好,大道也罢,都像待打磨的铁。
他不愿被这块铁牵着走,他要握住它,去守护该守护的一切。
命轮主宰最后的尖啸随风消散。
陆寒抬头望向天空。
暮色沉沉,归巢鸟儿的影子掠过残阳。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剑意缓缓流淌,像一条被驯服的河流,朝着他心中所向流去。
在这平静的表象下,识海深处的剑魂残念发出微弱的低鸣。
这低鸣是认可,是臣服,也是期待。
陆寒说:“该回铁匠铺了。”
他转身走向大柱和小桃,用断剑轻轻敲了敲大柱的肩膀,说:“大柱哥,你那半块酱牛肉的事儿,我可没忘。”
大柱拍着胸脯笑道:“嘿!我这就去切两斤,再让王婶炖一锅热汤。小桃啊,别拽我,先让阿铁哥歇会儿。”
小桃扯着他的衣袖,不停地跳着说:“我要吃糖葫芦,阿铁哥哥上次答应过的!”
陆寒也笑了。
他行走在两人之间,耳边是他们喧闹的争执声,目光随着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逐渐逼近。
突然间,他领悟到,求道之事或许从未高悬于云端之上,而是深藏在这人间烟火之中。
那锅里热汤的香气,糖渣沾唇的甜蜜,皆是道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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