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玉霜冷冷道:“因为脏——你身上全是血。”
隋和光洗过几遍,身上早干净了,但是……
药效压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帮我找个人来。”
玉霜先是一怔,而后笑起来。也许算开怀。他将衣袖上系,露出精练苍白的手臂,说:“我就这这里,您要找谁?”
隋和光将近三十年人生,从没经历过这样势弱的时候。
玉霜替他擦药,在难启齿的部位。即便隋和光万般忍耐,也溢出苦闷的重声。
“你看。”玉霜太熟悉这样的反应,声音压下,尾音轻飘,“有的人就是必须靠乞怜活,哪怕用尽心机,也无能、无法伤到仇敌分毫……”
隋和光说:“我不信。”
在隋和光背后,玉霜神情霎时阴沉,他语气柔和:“那您现在,为什么不挣开?”
隋和光说:“我不信你伤不到他们。”
玉霜手指有瞬间的停顿。
那平稳的嗓音还在继续:“灯具采购时你发现账目不对,难道我不来,你就动不得管家吗?”
不像赞许,语气平淡,更像陈述事实。玉霜一时恍伸,旋即,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他轻旋手指,里边果然是撕裂了。
隋和光泄出了闷哼,玉霜没什么表情地说:“张腿。药进不去。”
“还有,”他语调平平,“您误会了,账册只是我保命的伎俩,上不得台面。”
与冷漠的神情不同,玉霜算得上耐心,沾一点药膏,细细涂抹。
“这世道死太简单,活着却太难。”隋和光道:“他们辱你毁你,可你还活着,不是第一层反击吗。”
玉霜问:“第二层呢?”
隋和光说:“杀人雪恨,至死方休。”
药膏冰凉,催生出烫和痛,越往后越难熬。“可以了。”隋和光低声道。
玉霜闻言,摁到某处——隋和光瞳孔收紧,破开一声闷哼。然而玉霜面无波澜,手指像是最坚硬最冷漠的刀,在那一点不留情地斩下。
隋和光睁大了眼。
就这样恨?
恨到不顾恶心,也要先羞辱一番?
热潮来得太急,泄过一回,隋和光半天没缓过神。
见他失神,玉霜再撑不住冷漠,咬紧牙关,闭眼,否则就会泄露出目光中的迷茫和痛苦。对面那具躯壳的温度、凌乱的呼吸……是他自己,又不是他。
玉霜终是忍不住,尝试虚搂那具颤抖的身体,无声道:没关系。
都过去了。
时间仿佛停下,前所未有的静谧,不知过多久,等两人呼吸都已平复,再抬眼对视,气氛骤变。
玉霜问:“您没事了?”
隋和光手掌暗中一蜷,面色坦然:“多谢。”
玉霜就说起正事。
“照承诺,从今往后,我与您信息共享。”玉霜温声道:“清理驻军,潜入商会,架空隋靖正——最后杀了他。”
他补充:“我不会动您,至少,现在不会。”
因为格外现实,所以反而显得真实。
从隋和光对管家动手起,玉霜就察觉到,大少爷对隋府不忠诚。这很好,相似的仇敌、不算矛盾的立场,足够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合作。
隋和光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在管家和隋翊面前都能忍住,若无其事,为什么玉霜一来,药效就发作了呢?
不过是顺势为之,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挨了玉势的捅,那就顺势而为,故意展露脆弱、耻辱和对管家的杀意,让玉霜共情。
玉霜醒了,隋翊走了,那隋靖正暂时还不能死,他是定住玉霜的一道靶子。
即便死,也得等隋和光手上重聚势力后。
隋和光说:“你这几日假托养病,精神不济,推掉所有来访。同时要盯住府里一人。”
“谁?”
“隋木莘。我看不清他如今想法。”隋和光说:“他若回南方,那不必管;如果留在宁城,一定严密监视。”
玉霜问:“他认出你身份没有?”
隋和光并不确定,沉思间,忽听得房外亲信来报:“主子,老爷今天动静闹太大,木莘少爷赶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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