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一大早的就故弄玄虚,害得我被人笑话。”微云跺了一下脚,越过世勋往前走去。
“比我还着急。”世勋一把拉住她就往前跑,“快跑,鬼子的飞机来了。”
微云吓的“啊”地叫了起来,拉着世勋就往白鹭公馆跑去。
提心吊胆了半天仍听不见飞机的轰鸣声,微云才知道被他骗了,“叶世勋,这样的玩笑你也开。”微云忍不住捶了他两下。
世勋哈哈直笑,“走了,再晚就错过吉时了。”
微云懵懵懂懂地被世勋拉着进了大门,白鹭公馆的门口竟挂着两只大红的灯笼,进了门,前厅、花园、走廊竟处处贴着大红的喜字。正在打扫的伙计不时向世勋和微云行礼,世勋拉着她径直往书房走去。
“世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书房门口,微云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世勋一把把她拦腰抱起,跨进了门把她放在榻上,笑着说道:“傻丫头,我想娶你呀。”
微云坐在榻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世勋,“你要跟我成亲。”
世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高兴的傻了吗,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就让他们布置了。”
微云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世勋拉着她问道:“你干什么去,你还没看看咱们的新房呢。”微云扭着头不肯看他。
世勋只好死死抱着她,“好微云,我不是正在跟你商量吗?”
微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都把我绑进了新房,还说跟我商量。”
世勋嘿嘿笑着转到她的面前,“我不是有点心急了嘛。”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阿宽,阿宽,快进来,少奶奶要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世勋搂着微云的腰,在她耳旁央求道:“好微云,在阿宽面前多少给我点面子。”
“来喽。”阿宽飞一般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欢天喜地的世云和阿元,他笑嘻嘻地说道:“请少爷,少奶奶示下,阿宽按照少爷的吩咐,已经吩咐人洒扫了庭院,收拾了新房,也下了帖子去请沈少爷和沈小姐来做见证,并让厨房去采购。昨儿夜里,二老爷和德叔来信儿了,说午后就到南京了,刚好赶得上少爷和少奶奶的吉时,请少爷少奶奶看看满意不满意。”
“叶掌柜和德叔要回来了?”微云惊讶地看着世勋。
世勋笑着点点头,“我们一家总算要团聚了,你说这时候成亲办喜事好不好。”
微云低着头,摩挲着他衣服上的花纹,“你都办好了,还问我好不好。”
“就是办好了,才问你办的好不好呀。”世勋有些着急地在微云耳边说道,“阿宽他们都看着呢。”
微云嫣然一笑,点了点世勋的鼻子,“还不错。”
世勋高兴地抱起微云转了起来,“啊!”微云尖叫了一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世勋,世勋,快放我下来。”
阿宽忍不住哈哈直乐,世云和阿元围着世勋和微云也高兴的大喊大叫。他们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午后,九死一生,风尘仆仆的叶仲坤和德叔、王铁终于平安赶了回来,离家已经两月有余他们,见到家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只觉得恍若隔世。
“二叔,德叔,你们可回来了。”世勋一把抱住了叶仲坤和德叔。
世云也哭着抱着叶仲坤喊着爸爸,叶二太太拉着阿元站在廊下直抹眼泪。
叶仲坤也忍不住落泪,看着哭作一团的家人,“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待叶仲坤、德叔梳洗好了坐在正厅喝茶,叶二太太在一旁问着路上的状况。“惨啊。”叶仲坤只摇头,“这日本人简直就是畜生,奸淫掳掠,烧杀抢劫,真是造孽呀。”
“看着这态势,日本人大有可能直奔南京呐,我们还是早作打算了。”德叔忍不住叹道。
“南京城里也不好过,鬼子天天都来轰炸,已经死了不少人了,程小姐的哥哥嫂子都被炸死了……只留下了小阿元,真是可怜……”叶二太太也只淌泪,她对上次的轰炸还是心存余悸。
“唉。”叶仲坤重重叹了口气,“老天保佑呀,我们叶家总算是平安啊。”
正说着,世勋从外面进来了,“二叔,德叔,你们带来的帐,我都送到茶庄存好了,茶庄里的存货、现银都封存好了,风声一紧,我们即刻就能上路。”
“好,好,世勋呀,多亏有你在南京坐镇,不然你二婶跟世云就……”
“二叔,照顾二婶和幼弟是侄儿应该做的,二叔平安回来,侄儿心中才算是踏实了。”
“哎,我们一家人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叶仲坤摆了摆手,“如今算是好了,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二叔说的是。”世勋突然跪了下来说道,“二叔,侄儿有一事想求。”
叶仲坤站了起来拉着世勋,“世勋,你这是干什么?”
“二叔。”世勋坚持跪着,“侄儿违背了家规,与程氏微云私自定了终身,而且,自作主张要在今晚成亲……”
叶仲坤、德叔顿时愣住了,叶仲坤突然哈哈一笑,扶起了世勋,“哎呀,我的儿呀,快起来吧,这是好事呀,往常我就见你跟程家小姐好得很,如今程家小姐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小侄儿,你肯定是怕她无依无靠,无人照应才有这个打算的吧。”
世勋笑了笑,“什么都瞒不住二叔。”
德叔也在一旁由衷地笑道:“好呀,咱们五少爷终于肯成家了,呵呵呵呵。”
叶二太太也在一旁说道:“我就说,这样的好事,你二叔怎么会不同意,别说是你二叔,就是大伯见了程家小姐这样的模样和人品,也会高兴的合不拢嘴的。”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成亲,我要大摆筵席,宴请街坊邻居,就说是我叶仲坤的侄儿要成家立业了。”
是夜,南京保卫战打响的第四天,1937年12月2日,农历十月三十,是一个黄道吉日,宜祈福、求嗣、订婚、嫁娶、求财。叶世勋和程微云在二叔叶仲坤一家和沈豫章、沈玉蕊兄妹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隆重的婚礼。
瓦砾红绸,断垣彩灯,炮声隐隐,新人如玉。整个白鹭公馆喜气洋洋,宾客盈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逃难来的还是失去了亲人的,都被夜色雾气里隐隐的红光吸引着,他们的眼睛闪烁着期盼和希望的光芒,从残破的街道和家园走来,走进这塌了一半的门楼,向主人道声祝福,讨一杯新人的喜酒。
叶二太太把自己当年的嫁妆拿了出来,她给微云梳着头,“微云呀,不要嫌弃二婶儿的东西老式,做新嫁娘呢,就兴大红大绿的,这老规矩就是这个样子,图个喜庆。”
微云面带桃花,似羞若娇,她在镜中看着忙碌着的叶二太太,抚摸着头面上嫩黄的流苏说道:“二婶儿,这兵荒马乱的,我能这样出嫁,已经是有福气的了,二婶儿的东西我看着都觉得好。”她拉住叶二太太的手,眼圈儿有些红了,“二婶儿的大恩,微云无以为报。”
叶二太太也忍不住落了泪,“快别说这话,这么仓促的婚礼,叶家终究是亏欠你的,等太平了,咱们一定要大操大办,摆上半个月的酒席,让满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叶家有了新人啦。”
世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他穿着黑色西服,斜挂着大红的绸子,嘴角含笑,看着忙碌的叶二太太和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微云。叶二太太一回身,倒是被世勋唬了一跳,“这是等不急了,赶着接新娘子呢。”
世勋含笑道:“我来看看二婶儿这边是不是缺人手。”
叶二太太笑着骂道:“还说不急,你看这不都好了吗?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新郎官。”她把已经装扮好了的微云推给了世勋,“快去吧,再不走,新郎官就来抢人啦。”说的世勋也红了脸。
到了吉时,世勋用大红的绸子牵着娇羞的微云,穿过挂满彩灯的花园和长长的雕花走廊,来到了正厅的门口。白鹭公馆的庭院,门口,还有塌了的西墙和西院都站满了人,看见世勋和微云出来,他们拍着手喊道:“快看,新娘子出来了。”十几个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要挤到前面去看漂亮的新娘子,人群中不时有人高声喊道:“叶老板,这新人如玉,叶老板有福气了。”
叶仲坤身着新衣,冲着他抱拳说道:“呵呵,多谢多谢。”
等新人站定,叶仲坤站到了正厅门口,他对着前来道贺的人们抱拳,朗声说道:“大家请静一静,容叶某说几句话,蒙众位邻里乡亲不弃,漏夜前来参加小侄的婚礼,叶某深感荣幸。今时今日,时局不宁,人心不定,但小侄年已二十,正当成家立业,不能因为这乱纷纷的时局,就误了人生大事,叶某此举旨在告诉子侄儿孙,城可破,国可亡,咱们中国人的根本和志气不能丢,不能因为小鬼子天天来轰炸,咱就什么事都不做了,不仅要做,还要做的更好更漂亮!”
“好。”蒋百里忍不住叫好,“叶老板好家风,老蒋给叶老板和叶少爷道喜了,恭祝叶少爷和叶少奶奶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给叶老板道喜了。”
“给叶少爷、叶老板道贺了。”
人们纷纷抱拳向叶仲坤和世勋道喜。
叶仲坤有些惭愧地说道:“婚礼仓促,叶某不能大摆筵席招待贵客,请各位恕叶某招待不周,来日天下太平,还请各位赏光,叶某一定补上。今日就此薄酒一杯,聊表叶某谢意,来,大家请。”
玉蕊看着正厅门口身着新装满身喜庆的世勋和微云,心头的酸涩浮上眼角,她端着酒杯,喃喃说道:“这样的婚礼,怕是整个南京城的人多少年都不能忘呢,还说仓促。”
豫章看着满眼的红和满眼的笑脸,有些凄楚地说道:“我多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笑脸了,今日也算是解脱了,来,妹妹,跟哥哥干了这一杯,也祝你我兄妹早日觅到佳偶。”
玉蕊淡淡一笑,满饮了此杯,“哥哥你倒是洒脱。”
夜深灯红,酒阑人醉,前来道贺的人们慢慢散去。鸳鸯红帐里,世勋抱着微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微云,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微云看着透红的鸳鸯帐顶,欢喜难禁,“我也觉得很快乐,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世勋,今生今世,我们就要携手并肩共度了。”
世勋紧紧抱住了微云,也抱住了此生所有的欢娱。
只是,浮生长恨欢娱少,而他们此刻的快乐仿佛用尽了一生所有的欢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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