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1203年9月9日傍晚七时许,太阳的余晖终于消失在山谷的两侧,黑夜骤然降临。在嘈杂的喧闹声中,数百支火把燃起,重新点亮天空。这一刻,被后世称作“回廊接触战”的战役落下的帷幕,在几百米长的狭窄山谷里,堆积了不可计数的尸体。曾经被鲜血染红的石头,再一次被染得更加红艳。
北山有些出神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白少陵的攻势早就弱了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可见对方除了一个大队的士兵在防守,其余的人都开始搭建营寨。经过整整半天的战斗,北山已经感觉到十分的乏力了,或许对方也有同样的感受才停止了无休止的进攻。
“对方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继续攻击了吧?”作为第一军团的指挥官,瑟赛有些无力的站在北山的身后。
“可能吧!就算白少陵想要一鼓作气突破这里,也要考虑到他手下的士兵还有没有斗志。”北山没有答话,反而是休伯利开口说道。
作为北山的亲卫长,休伯利可以说完全担得起尽职尽责这样的形容,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在北山的身边寸步不离,就连好几次对方飞来的箭矢差点射穿他的脑袋,他也没有因此后退过半步。
而作为此地捷斯亚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北山从对方的大军迎上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战斗在最前线。手中的双手大剑无数次起起落落,亚尼法特亚士兵的人头不断划过天空,直至最后,那把生锈的大剑上被鲜血染得通红。
北山心里非常的清楚,不论他的内心是否接受战争对双方带来的伤害,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他也必须表现出英勇的姿态,不能有丝毫胆怯和不忍的表现。不然的话,身后的士兵们或许就无法维持自身的信心去对抗敌人。
特别像此刻这种特殊的情况,捷斯亚才经历了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败仗,名义上的国王被俘,正规军大部队溃败,全然一股即将国破家亡的景象。所以哪怕北山不是纯粹的军旅出身也知道,此刻的他只有以身作则,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保卫这个已经开始风雨飘摇的国家,至于什么谋略计策在此刻都是没有用的。
只可惜,有些事并不是北山能够改变的。更直接地说,作为敌人的白少陵,他却可以在占据天时和身后庞大帝国的支持下去做一些北山无法阻止的谋略。此时此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白少陵这个计划的制定者,没有人会意识到千年未曾遭受兵戈的南疆,将在一天之后正式开始被后世称作“三年之乱”的时光。
北山当然不可能完全考虑到白少陵的想法,这是每一个捷斯亚人从小到大就固有的观念,历史的教导告诉他们,拥有四百里回廊的捷斯亚是不会倒下的捷斯亚。就像是其他国家对捷斯亚的戏称一样-----上神怀抱中的婴儿,这个称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赞美。
此刻的北山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有些乏力劳累,虽然在之前他跟瓦伦西尔已经有些裂痕,并且开始搞些小动作去算计对方。但如果此时这个老将军也在这里的话,想必北山会因此轻松一些。
因为北山心里也清楚另一件事情,尽管己方有回廊山谷的地利优势,可对方毕竟是大陆第一帝国,兵力和国力实在不可比拟。如果后续亚尼法特亚真的狠心派出源源不断的军队的话,真不知道缺乏金钱、粮草和士兵的捷斯亚该怎样支撑下去。泰勒的最大错误并不是一次就输掉了战争,而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挖空了捷斯亚军队的后续支撑。
“打仗就是打金币!战斗就是拼人力!至于什么计谋策略之类的,在前两者都无法满足的情况下,根本无从谈起。”这句话可是捷斯亚第十四任国王的经典名言,那位修筑了回廊口要塞的国君比他同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懂的战争的本质。
“真不知道泰勒这个傻瓜难道没有看过他自己祖先的名言吗!?”北山心里这样想着。
北山不禁又想起林克活着时的一句评价,泰勒这个人勇猛有余但不够小心谨慎,顾前不顾后,终其一生也最多只能做一个勇冠三军的将领,而不能成为统帅。可惜,泰勒不仅成为了军队的统帅,而且还是捷斯亚所有权力的最高享有者。
北山甚至在心里有些羡慕白少陵,这个年轻的敌人至少不用像他一样战斗在第一线,也不用去考虑一个指挥官根本不需考虑的后勤问题。这个年轻的白发少年只需要坐在自己的大帐里,指挥一场漂亮的战役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损失的兵力,粮草,后方民心的稳定这种种问题,自然有亚尼法特亚的参谋大本营去解决。
说起来捷斯亚跟亚尼法特亚也差不多,在军部机构里也常设一个跟对方参谋大本营一样功能的军队作战统筹司,只是泰勒这次出征几乎把军部的官员都给带走了,留下来的全是些没有足够经验的年轻人。而这些倒霉的军部大员此时正和他们的国王一起被押解去了亚尼法特亚的首都奇斯勒,接下来应该则是由亚尼法特亚国王斯洛八世亲自主持的审判大会。至于最后的结局,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全部斩首示众。
北山并没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因为瑟赛和休伯利在他的身边不停的谈论着刚才发生的战斗,而此时休伯利的一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胜利或许是短暂的。
“我看对方也不过尔尔,还吹嘘什么神风无敌之类的,白少陵这个家伙多半是之前运气好,才导致回廊口要塞失陷,唉,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输在一个本质上就是纨绔子弟的人的手里!”休伯利这样说道,此刻他还一时改不过称呼,仍然把泰勒尊称为陛下。
“哦?为什么这么说?”北山转过头看着休伯利,习惯性的发问。
“大人,你想啊,白少陵这个家伙要真的有那么厉害,也不会在这里丢下这么多的尸体了,我估计从下午发动攻击以来,对方至少有三个大队的士兵消失,但却没有推进一步,难道还不是他之前运气好啊?而且,资料上可说的是清清楚楚,这个家伙以前从没有带兵打过仗,能拿下回廊口要塞也就是他运气好罢了。至于现在嘛,我们可是有着回廊天险,就不信他还能突破我们的防线!以后只需要把对方阻止在这里慢慢的打消耗战就行了,只要我们能保证军备充足这方面的问题,亚尼法特亚人迟早会受不了一直被堵在这里的,士气必然下降,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夺回回廊口的最好时机了。”
休伯利说的非常信誓旦旦。
北山想了想休伯利说的话,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可他仍然觉得似乎有什么问题,却又实在想不出来。
“你的看法呢?”北山再次向瑟赛询问。
瑟赛足足沉默了又半分钟,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既然对方能拿下我们的北大门,那肯定就不只是运气好,但休伯利说的也完全正确。我们此刻粮草充足,又依靠着回廊山谷这个天然的防守优势,白少陵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破我们的防守。不然的话,早在三百年战争期间捷斯亚就灭亡了,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回廊口这个天下第一要塞。”
听完瑟赛的话,北山皱着眉头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重新捋了捋,希望从中找出他依稀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的北山并不清楚,他自己具备一种不太常见的天赋,关于战争的天赋。
也许,这是一种讽刺,后世的历史学家也有相同的观点。作为内心厌恶战争的金发男子却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战争天赋。对他而言,战争不论是否正义,他都无法直视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生命。
在他的眼中,一个把别人生命当做儿戏的人是不可以被称为一个人的,这一点在大多数军队指挥官中也有相同的感受。林克是这样,白少陵也是这样,只是他们的程度没有北山这样强烈而已。当然,在北山的有生之年中,也有把战争当做乐趣,把杀戮当做快乐的人,泰勒属于这一部分,后来北山的宿敌,被称作暗日魔王的家伙也是这样。不过后世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人哪怕能在一时间大发光彩,也必将被历史所抛弃。
因为生命,是独一无二并且无比高贵的。
北山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在他的一生中也将此作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底线。在他看来,那些待在后方,安全无比的同时却鼓吹战争的政治家们,其实是自私和丑陋的。因此虽然战争成就了北山,那也是为了他以及无数人的生命不被剥夺而做的选择。在民族大义之下,丑恶的战争也并非完全丑恶。或者可以这样说,北山走上战争这一条磅礴大气却又坎坷无比的道路,是因为历史造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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