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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到了尾声(2 / 2)

她一直逃到马路边,商睿的话还响在耳侧。那些一个人躲躲闪闪,暗自伤痛的回忆,此时清晰的涌上心头。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其实没有,那些回忆一直好好的封在心底,从不曾离开。

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恨过杨黙槿。即使她总是自欺欺人的暗示自己,刻意的忽略还有这么一个人。但对黙槿的嫉恨,就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里,看不到,又无法剔除。

完了——她想——自己终于成了年轻同事口中那种一旦上了年纪,就变得刻薄的女人。

从一个甜美的小姑娘,到一个刻薄的老女人——她突然笑起来——这一路,她是怎么走过来的?真是失败。

嘲笑过自己,心中的戾气仍是无法排解。最令她快要崩溃的是,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的痛苦,轻易便被商睿重新揭开。

看着街口如织的车流和行人,她甚至想随便抓过一个人来,冲他大吼大叫一通。

可是不行,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突然让她觉得面目可憎。如今就是这理智,快要把她逼疯。

她终于发现了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执拗。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

原来,内心一直无法平息,是因为这兜兜转转的来时的路?还是因为这蹉跎虚度的往日的时光?

无从分辨。

只是觉得心中的不甘,是那么浓烈。即使这是命运,她也不愿屈从。

也许她还爱着他,在那些痛苦辗转的梦里,在那些贴身痴缠的瞬间——可是,在现实中,她却不再笃定。

她惶惑的站在街口。

这一刻,她想,自己也许终于失去了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即使多年前与商睿分开的时候,她也不曾失去的东西。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守着它,哪怕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但是如今,快27岁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它的样子。

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口,她开始想念阿卓——他总是将她看的那么清楚,即使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如果阿卓在,会告诉她该怎样做,他的话,总是对的。

但是阿卓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她不能再去找他。

他们曾经说好的。

从晓丹宿舍的简易床上醒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正午。她揉着拧巴了一夜的后腰,暗自琢磨,恩,上了年纪,果然不一样了。

刚刚过去的夜晚,她好像回到了刚失恋的时候,从一个梦里刚刚醒来,又强迫自己陷到另一个梦里。

今天是周日,犹豫着是不是该及早赶回Q城。不管发生了什么,周一总是要上班的,只要还没退休。

百无聊赖的坐在床边——床脚的透明收纳箱里,还放着张晓丹上大学时穿的睡衣,严格说是上高中时就有的——这厮就是有存货,她无聊的想着。睡衣上大大的多啦A梦依然咧着嘴大笑。她怔怔看了半天,终于起身收拾行李。

出发前给晓丹发了一条短信:“回去了。新婚快乐!”

稍等了片刻,晓丹没有回。她便启动了车子。这也是她不得不赶回去上班的原因——她用工作几年所有的积蓄,换了一部小小的车子,而且只是首付;如果不好好上班,谁来养它?

同事们都觉得她如果不是有意显摆,就是脑子进水——单位明明有班车,她却买了一辆当时在工薪族看来绝对算是奢侈的车子,投进去全部积蓄不说,每个月还要花费大部分工资还贷。而那时正是股市最疯狂的时候,站在6000点的高位,周围认识的人几乎个个在炒股——而为了买它,她不管不顾的清了仓。

陪她去4S店取新车的那天,单位司机小齐对她刮目相看:“行啊丁姐,看你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声不吭就全身而退了啊——你知道股市现在跌到多少了?”

她只能无奈的笑笑。没有阿卓在身边,她连最基本的理财都不上心。买车子完全是心血来潮。

没有人明白她的心思——有人说女人爱房子,她却觉得房子像一个女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而车却不同,它能带着她,让她一个人静静的欣赏沿途的景色。它可以在路上小心的保护她,替她挡风避雨,遮住灼人的阳光。

它可以代替一个男人,陪着她,去到她想要去的地方,让她感受片刻的自由。

曾经甘愿被爱情束缚,而如今,她却拥有更多的自由,尽可能的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哪怕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个城市的午后依然是非常美丽。渐渐的,法桐掩映着的熟悉街道映入眼帘——

少封静静坐在窗边看书,还是媛媛以前留下的画册。店里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在跑来跑去,紧张得一直追在男孩后面的,正是阿秋。

“怎么有空过来?”少封微笑着问道。

她笑着坐下:“你这儿好像总是少不了小孩子。”

少封也笑了,她们一起想到了卓媛。

“快过来,小宛!”少封回头叫那男孩。

正巧这时阿秋一把捉住了男孩的衣领,总算把他揪了过来。

“还没见过这孩子吧。”少封轻声对丁然笑道。

男孩不情不愿的被阿秋拽过来,一言不发,但小身体扭得像泥鳅一般,片刻也不消停。

丁然微笑着看看男孩,心里已有了计较:“还是像黙槿多些。6岁了吧?”

商睿和黙槿的儿子,她默默想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

“刚过完生日。”少封笑道。“他妈妈刚带他回来不久,中国话都不太会说了。”

“过得真快。”她笑着说,“黙槿呢,怎么放心把儿子扔在你店里。”

“应该快回来了,和商睿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少封回答。

笑容在她脸上有片刻的停滞——两个人的际遇就是那么奇怪,在同一个城市里,可能很多年都无法碰面;冷不丁有一天遇见了,很快有机会再次相遇。她马上掩饰了自己的失神,微笑道:“昨天同学结婚过来的。今天准备回去了。”

这时男孩突然挣脱了阿秋的手,向吧台跑去,跑了两步,回头盯着丁然看了两秒,又扭头继续跑。阿秋赶紧再去追他。

少封只好无奈的冲她笑笑:“不爱说话,有时说日语我们也听不懂。”

她微笑着看着那个孩子,没有接话。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阿秋在你这儿干了好多年了吧?”她随口笑道。

“是啊。我准备把店盘给她,这么多年了。”少封看着她,“这次黙槿回国,是来接我的,我准备过去和她们住一段时间。”

“很好啊,现在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那些明信片,那里的风景真好——”她突然发觉自己只能这么说,有些朋友,只愿将她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那么,她还是不要多说了吧。

少封微笑着看她一眼。她不禁微微垂下眼去,“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少封笑着道谢,然后又说:“然然,我会想你们的。”

“我也是。”她微笑着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落地窗外熟悉的街景,好像和她们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没什么不同。这让她们有些恍惚——几年的时光,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她突然觉得耽误的有些久,轻轻说道,“我先走了。你招呼客人。”

一个人走到门边。男孩坐在过道的台阶上,手里攥着很多刚从吧台上拿过来的吸管。

出门前忍不住还是蹲下来,像当年逗媛媛一般,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你叫小宛吗?”

“嗯。”男孩回答,眼睛也不抬,只是盯着手中五颜六色的吸管,把它们一根一根打结,然后接在一起。

她笑了,原来交流完全没问题。“你这是在做什么?”

“项链。”男孩说。

于是她继续逗他:“男孩子,没有做项链的。”

“有!”小宛总算肯抬头看她一眼,不过却是为了更好的反驳她:“爸爸就做!爸爸做好多好多项链!”

“。。。。。。爸爸做好多好多项链。”重复着这句话的小男孩,眉目清秀,却完全不是她心中那个人的样子。

曾经,黙槿的男友,按着商睿给的式样,做了一枚戒指。

她冲小宛笑笑,摸摸他的头,终于起身,推门离开——

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是这样。

一颗心狂跳着,却很快平息。

即便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但一切又会有什么不同?

她和他的纠结,其实从来就不在于这个所谓的真相。她仍是要继续一个人孤单的生活。

车窗外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眼泪顺着手臂,不断的滴在膝上。抬头看看前面的红灯,突然不知该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停留在哪里,对她来说都与在路上奔波没有区别,因为心总是无法停歇。

漫无边际的虚空,将她层层掩埋住。

“商睿,”她喃喃道,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对着心里曾经的男孩:“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去哪?”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过后,有人用力敲打她的车窗。

她被瞬间带回了现实——强打起精神把车窗降下,面前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孔,见了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样开车的吗?说怎么办吧!”

她在斜坡上等红灯时忘了拉手刹,滑下去顶到了前面的车。犹豫的片刻,对面的车流已开始慢慢流动,后面的汽车喇叭立时响成一片。

她擦干脸上的泪,“您说个价吧!”

那男子手一伸:“五百!”

瞄了一眼对方锈迹斑斑的车牌,她从包里掏出钱夹,木然的翻了半天给那男人看:“一共就一百,不然您跟我去银行取吧?”

男子说道:“取就取!算我倒霉,还没问你要误工费呢!”

后面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嚷嚷:“有病啊,快走啊!”

他们没有发现对面的车也纷纷停下。

这时有人挡在她面前,微笑着说:“碰哪儿了?先靠边儿停吧。”

她没有抬头,男子却不乐意了:“你算干什么的?”

商睿看那男人一眼:“一会儿交警来了都吃不了兜着。”——之前和黙槿在对面车道上看到了她,他下车过来,黙槿微笑着独自开车离开。

他觉得今天运气还不错。

等三人两车到了路边,男子的气焰矮了几分,拿了一百块便要走人。因为心情实在是有些好,商睿懒怠与那人多说,自顾自坐到了她的驾驶座上,开始调整对他而言太过狭小的座椅空间。

她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管路过时纷纷侧目的行人,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扯住他的衣服使劲往外拽:“出来——”

他依然纹丝不动的坐着,扬眉看她一眼:“怎么单单对我脾气那么大?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她愣是没有把他拽出来,直到真的有交警过来警告他们违章停车,她才赶紧上车,被商睿带着离开。

事情转变的太快。她又开始错乱。

而他漫无目的的开着车,没有说要去哪,她也不问——像很久以前那样——她总是无所事事,没有什么事是重要的,所以不问也罢。

接下来正常的程序应该是怎样的?只听他突然开口说道:“本来我今晚要去Q城的。刚刚陈少封给我们打过电话——见过小宛了?”一面说着,他拉过她的左手,低头扫了一眼无名指——记得昨晚指尖这里被割伤了,唔,她的伤口总是愈合得很快。

“是。很可爱。”她压下了火气抽出手来,垂着眼睛,自动忽略了他前面一句。突然找到了话题,认真说道,“小孩子不应该没有爸爸。”

“不错,不能像你这样,小时候爸爸不在身边,长大了性子这么别扭——”他看着前方的路,微笑着说,“但是很多时候不可能事事如人所愿。小宛跟妈妈过得很好。”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少封电话里告诉他,关于小宛的身世,她什么都没有对丁然讲。

他突然也觉得没有必要讲——要如何与她走下去,与母亲、与黙槿、与小宛都无关。时隔这么多年,他不想再纠结于这些。

此时她也暗自庆幸他没有多说。可能,她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也许,他们就应该在这里重新开始。把那些理不清的过往,统统丢在身后。

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到——

电影里紫霞说,谁能拔出她的宝剑,谁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童话里的公主说,谁能回答她的三个问题,她就会嫁给谁。

她们设下这样的圈套,为男人,也为自己。

为什么非要拔出宝剑?为什么非要回答三个问题?只怕她们自己也想不出原因,就如同她现在——莫名的心结,放不下,拿不起。魔咒一般,越是不甘,越是蹉跎;越是蹉跎,越是不甘。多年沉积下来的心绪,苦辣酸甜,早已分辨不清。

恍惚中听到自己低低的叹息,声音清冷:“停车吧,我现在要回Q城。”

听她这样说,他很快停下车,一言不发的开门出去。

她觉得一颗心迅速的沉下去,但还是马上跟着下车。

“再见。”她微笑着,这一次,酝酿了多时的笑容终于无懈可击。

商睿只是面容平静的看着她。

她迅速转过身去,心中一团乱麻,不知自己正在做什么,仅仅是下意识的想要赶紧坐回车里,让那小小的冰冷的铁壳,将他们隔开,带她离开他的视线。

心里却有个卑微的声音——他会在最后一刻拉住自己的手吗?在拉开车门之前?

可惜他没有。任她两只手都放得好好的,一只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紧紧抓着只剩几个硬币的钱包。

车窗上映出她惨淡的笑容和单薄的双肩。

拉开车门的一瞬,她深吸一口气——但愿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相逢和离别。

可是就在下一刻,车窗上人影一晃,他的手臂突然从后面将她围住——

商睿也曾迷惑过,为什么是今天,而不是以前的某个时候,尽早找到她,不再松开。但他就是停顿了那么久,想不出因由;就像现在,毫不犹豫的抱住她。

既然昨晚已经对他发泄过恶劣的情绪,所以她不会再来一次,但仍是竭力想要推开他。她的指甲划过他裸露的手腕,留下清晰的伤痕,声音也是他从未听过的低沉嗓音:“放开!”

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发怒的猫,亮出自己锋利的脚爪,完全不是平日里柔软甜腻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平顺的外表下,掩藏的脾气一直很坏。好在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

他不说话,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收紧双臂,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而她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孩子,嘶哑着嗓子,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牢。

过了很久,体力一点点逝去,她渐渐不再挣扎,一颗心终于肯低伏下来。闭上眼睛被他紧紧拥着,鼻腔里充盈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撕扯也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原来事情是如此简单。无声而执着的拥抱,比那些意乱神迷的抚摸和热吻,更能让一颗倔强的心服帖。

而她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的声音竟然开始哽咽——

“然然,如果还能回到你身边。。。。。。”他说,“。。。。。。我并不后悔在这之前绕过的路。”

这个男人,还是很久之前,那个男孩吗?其实应该不再是了,岁月改变了他,不知不觉的——正如她也不再是时光那头,笑容轻浅的小姑娘。

法桐掩映下的街道,安静又美好。街边的小贩,陆续开始支起摊子。学校很快就要下课了,今晚的夜市,会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站在熟悉的街口,水滴轻轻滴在她的额头——她从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流泪。(全文完)

201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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