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红墙,将世界分成两个部分。于天下人而言,红墙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墙外的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去,因为里面住着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只要能够取悦对方,代表的是飞黄腾达,代表的是平步青云。
墙里的人则各有各的想法,有的想要挣脱这个牢笼,有的想要执掌这个牢笼。像妞妞这样的新晋宫女显然属于前者,像何太后、张让、赵忠这样的,显然属于后者。
不知不觉,妞妞入宫已经十天了。谈不上习惯,但妞妞已经接受了掖庭寂寞单调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过去的一个多月,妞妞是在颠沛流离中渡过的,和自己叔父一家人被活生生拆散,被卖入河南尹府中,再紧接着入宫。这个过程里妞妞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流了许多泪。宫中的生活虽然枯燥无比,但只要小心些,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妞妞是不幸的,孤苦伶仃在宫中;但妞妞又是幸运的,至少,她没有沦落到妓院,没有成为富家子弟的玩物。天可怜,妞妞如今才十四岁!
虽然入宫不久,但妞妞已经赢得了许多人的喜爱。宫中虽然多得是尔虞我诈,但妞妞年龄小,身子还没完全长开,对众多渴望得到天子临幸的宫女而言,完全构不成威胁。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妞妞的乖巧让她在皇宫的日子不是那么举步维艰。
和苦心钻营渴望在宫中一飞冲天的人相比,初入皇宫的妞妞心思很简单,活下去,逃出去。但对一个女人而言,命运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反抗,尤其是入了宫的女子。要么成为皇帝的女人,专宠于后宫,或许天恩浩荡,有省亲出宫的机会;要么成为太后的亲近之人,或许有一丝丝可能被认作义女,指给当朝的某个权贵之子,成就一段良缘。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诈死,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死在这深宫之中,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
妞妞很愁苦,自从入了宫,妞妞便知道,未来的生活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了。也不知道叔父一家在外面过得可好,也不知道自己的阿兄还记不记得自己。
虽然外面是兵荒马乱的世界,但妞妞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阿兄能不能挺过来,当初他能带着自己在阳翟城里活下来,如今少了自己这个累赘,应该更加不难。只是,阿兄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自己还曾发过誓,等自己再大些要去阳翟城找阿兄,但现在自己被困在偌大的皇宫,举目无亲,每天小心翼翼地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和阿兄重逢。每每想到这一点,妞妞就止不住地流泪。
曹操花费了十天的时间,终于确定伯仁所言非虚,已经有足够多的迹象表面董卓率军离开了河东,可在官道上没有任何董卓大军的踪迹,只能说明董卓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昼伏夜出,拣偏僻小路行进。
曹操是一个重信的人,也不愿意因为这件小事得罪伯仁身后的卢植,当即履行了诺言。此时,时间已然是八月。
这一日,妞妞像往常一样在整理着宫中的头饰、冠冕,这个活并不讨喜,做得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有罪责。所以,许多宫女更愿意做伺候天子或者太后的活计,这样,才有更多的表现机会。就像天子如今唯一临幸的女人唐姬,就是因为在天子身边伺候,近水楼台先得月,羡煞了无数人。
“貂蝉,掖庭令有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宦官进来言道。
妞妞一愣,自己方才被提拔成管理宫中头饰、冠冕的女官,掖庭令就来召见自己,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无论如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身陷皇宫这个牢笼,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索性小心翼翼扮低眉顺耳状,跟着这名宦官前去传说中的掖庭令。
掖庭令,官秩六百石。后宫之中,从贵人到采女的事务,都由掖庭令负责。掖庭令手下有左丞、右丞、暴室丞各一人,其余下属一百八十二人。暴室丞掌管暴室,生病的宫女和妃嫔都在暴室中被医治。此外,有罪的皇后和贵人,也被关押在暴室之中。
在宫中的诸多职位中,掖庭令算得上是一个肥缺,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在其地位之上的,不过是小黄门,小黄门再往上就是中常侍、大长秋。中常侍毕岚就是从掖庭令一步步升迁到如今的高位,即使在担任了中常侍后,毕岚也一直兼任掖庭令一职。直到数月前,因为政治斗争的关系才不得已主动交出掖庭令的职位,也算是伯仁的运气,新上任的掖庭令李穆曾经受过曹嵩的大恩,营救出妞妞一事,方才有了可能。
“奴婢貂蝉见过公公!”妞妞低着头,不敢去瞧掖庭令李穆的面容。妞妞可是听惯了宫中的老人把掌权的宦官性情形容的如何喜怒无常,作为生理上有残缺的男人,心理上往往极其阴暗。也许宫女看宦官的眼神稍微热情了一点,就会被宦官以为嘲笑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妞妞可不想冒险。
“抬起头,让咱家看看!”李穆语气和善地说道。
“是!”妞妞顺从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显示出她很紧张,但却不敢过度地表现出来。
“嗯,模样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咱家听说你是汝南人?”
“回禀公公,奴婢老家是在汝南新蔡。”妞妞老老实实地回道。
“那你可还有亲人在这世上?”李穆又道。
妞妞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如实相告:“还有叔父一家在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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