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荒生其实不知道,这女娲庙除了每五年一次面向各大城的集体招收弟子之外,平时各城之中若是有资质上佳的弟子到了年纪,也可以送至女娲庙进行考核,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女娲庙中的弟子,只不过惊夜城地处偏远,加上这类弟子出现的又少,所以这个举荐制度并不是被人熟知。
上了楼后,归旭城众人中为首的那位文图院归月白已经将四个厢房扫视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惊夜城弟子的身上。
只见他阴阴笑道:“想不到你们惊夜城的人,也会来轩辕阁聚宴,而且还坐了最好的东厢房。啧啧,真不知道这轩辕阁是怎么开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识趣了。”
祁然没有听说过归月白在文图院中的大名,一听这话就气道:“我们惊夜城怎么了?本小姐就是坐在这了,不像有些人连个坐得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看别人喝酒吃菜。”
祁然说话的时候,身旁几位文图院的惊夜城弟子纷纷作出息事宁人的手势,他们都知道这归月白在文图院中极不好惹,不但是其在归旭城中有极显赫的家世,更是因为其修为极高,为人孤傲无比。
祁然的话,让归月白面色一阵煞白,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极为可怕的怒意,对着身后战战兢兢的伙计喝道:“他们出了多少钱订下的厢房?我出三倍价钱!”
“六……六金。”
伙计慌忙回答。
归月白解下腰间钱袋,甩手砸在伙计胸口,冷笑道:“这里有二十金,去跟你们掌柜的说,这东厢房今天我包了。”
伙计不敢做主,拿着钱急忙往楼下跑去,很快,一脸紧张的掌柜急匆匆跑了上来。
只见他先对归月白告了个不是,然后走到祁然面前,一脸歉意道:“祁小姐,真是对不住,要不诸位移驾二楼厢房,我已经让人腾出一个最好的房间。这酒钱,就算是轩辕阁做客,不收您的了。”
祁然气得面色涨红,咬牙说道:“不就是二十金么,稀罕什么,我也有!你去把他们赶走,我给你二十金。”
这下掌柜立刻犯难了,额头开始冒汗,回头看着归月白等待下文。
归月白却讥笑道:“看不出你们惊夜城的人还有些钱,你就不怕你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回去给你家大人训骂?我可是听说你们惊夜城里的人赚钱很大不容易,既然如此,那我就出五十金。这厢房,我还是要了。”
五十金?
祁然顿时语塞,咬着嘴唇浑身发抖。整个东厢房内一片寂静,五十金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将所有弟子身上的钱全部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凑齐。
“我出五十一金。”
一个极不协调的声音在归月白得意的扫视下响起,说话的竟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就连在座所有惊夜城弟子都一脸愕然地看着说话之人。
周同狠狠一拉荒生的衣服,低声说道:“你疯啦!五十一金,你哪来那么多钱!”
归月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盯着荒生冷冷道:“我出六十金!”
“六十一金。”
“八十金!”
这时候荒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问道:“你带钱了么?”
“哼,以我归家的声誉,区区八十金还会赖账不成?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钱过来,倒是你,一山野小子不怕吹牛闪了舌头。”
那掌柜见荒生全身上下也不见什么值钱的东西,面上顿时流露出怀疑神色。
荒生没有说话,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扯开袋口噼里啪啦就倒处一大堆闪亮亮的金贝在桌上,然后对掌柜说道:“他出多少钱,我都比他多一金,而且我们惊夜城的人谈买卖,从不赊账。”
这袋子里一共有一百五十金贝,他不敢藏房里,平时出门都要仔细绑好随身带着。
看着桌上那一堆金灿灿的金贝,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荒生,有几个其他房的好事弟子还跑出门口翘首观望。祁然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她根本猜不出荒生是怎么变出来的这一大袋子钱,就算作为惊夜城城主的千金,她手上也从没有过这么多的钱。
归月白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眼中藏不住的杀机如利芒一般射在荒生脸上。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荒生。”
“荒生?哈哈哈,你们惊夜城还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取这么可笑的名字,你难道是姓荒么?”
荒生怒道:“这是我阿爹取的,你没资格笑。”
“怎么,要打架?我听说惊夜城的人只会割草放羊,什么时候学会舞刀弄剑了?也是,能取出这种名字的人还会做什么?说不定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归月白的语气中满是不屑,他心里很渴望荒生能发怒冲上来打他,这样他就可以好好发泄下心头恶气。
荒生奋然而起,但一旁的周同却挡在他身前,对着归月白说道:“这位师兄,你莫欺我惊夜城无人。”
“你又是什么人?”
这时,归月白身后有兵武院弟子凑上去小声说了句什么,归月白旋即嗤笑道:“区区一个卫统的儿子,也敢在我面前出头?听说你是兵武院的弟子,既然如此,不妨与我过两招,若是你赢了,我立刻就走,你们这顿酒菜钱就算在我头上。”
周同上前几步走到门口,说道:“好,不过这酒钱我们付得起。”
说完,他摆好架势,等待归月白出招。
房内的惊夜城弟子都暗暗为周同捏把劲,在他们之中,要数他和祁然修为最高,虽然归月白声名在外,但对于周同他们仍是信心十足。
不过,当归月白出手的时候,三楼在座的所有弟子都为之一惊,因为归月白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就连祁然也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闪,归月白就到了周同面前。
首当其冲的周同更是惊骇莫名,他根本未看清归月白是如何出手的,慌乱之际,急忙挥拳护胸。
啪!
一个响亮耳光抽在了周同脸上,同时归月白又飞起一脚直捣周同心窝,幸好周同右手及时收回胸口,但饶是如此,依然被这一脚踹得直飞出去,撞在门柱上发出一声痛哼。
虽然周同已经倒地不起,但归月白心头怒气正无处宣泄,心中已打定主意要给惊夜城的人一个教训,他身形移动再次跃至周同身边,一脚踏在他胸口恶狠狠说道:“说,服不服?”
周同咬着牙,瞪着眼不说话。
归月白眼神一冷,脚下发力,踩得周同骨头一阵异响,祁然见状惊呼起身,同时欲上前阻止的还有坐在角落里的祁缄。但这时候荒生已经先动了,脚下烟云纵施展开来直扑归月白而去。
归月白未料到这不起眼的惊夜城小子不但身怀巨资,竟然连身法也这般迅速,不明深浅之际,便先放开周同,往后退开几步。
荒生站在周同面前,右手握在了苍钜刀上,刀上传来一股异样的阴冷气息使他心头怒意不断攀升,这股无名恶火竟让此刻的他颇感畅快,他握刀的右手握得更紧了,盯着对手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阴冷和决绝。
“拿出你的兵器。”
荒生心头越来越强烈的杀意让他浑身生出一股渴望释放的澎湃力量,他此刻脑海中回响的满是归月白侮辱惊夜城和老邱头的言语。
归月白原本想说就算不用兵器也一样对付你,但荒生的可怕眼神却让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怯意,冥冥之中,他将怀中的一对短刃取出,当双手抓到这对短刃的刹那,他才勉强将心中的寒意祛除。
就是这小子,不但让自己丢了人,还竟敢当众与自己叫板,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归月白修炼的乃是藏书阁中位列刀法上品的鸣蝉刀法,刀如其名,左右双刃,薄如蝉翼,刀法展开时宛如秋蝉初鸣,专攻对手心脉要害,极为凶险霸道。
荒生的苍钜刀依然在鞘中,归月白见荒生身上的气息越来越阴冷,心头更感烦恶难平。修为如他知道这是比试大忌,在强运元气压住浮动心绪之后,便抢先出手,手中双刃嗡嗡振动着,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一对双刃甚至在蝉鸣彻响之前就瞬间到了荒生眼前。
几乎所有人都未看清归月白的刀法,但在荒生眼里,归月白的一举一动却清晰在目,就连他手中双刃每一下振动带起的元气波动,都逃不过荒生的灵觉,荒生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的灵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因为他脑海中现在只留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刀杀了对手。
斩蛇刀法终于出手了,苍钜刀出鞘的一刹那,荒生整个人都蹲了下去,完全躲开了归月白袭向胸口的双刃,接着滚地而行的荒生右手一挥,黑色刀光就往归月白双腿砍去。
但归月白不愧为文图院中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当他眼前失去荒生踪影的时候就知不妙,一击不中身形已经往后弹开,堪堪避过了荒生这一刀。但他却料不到一刀砍空的荒生竟然诡异地扭转了下身子,只见他左掌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又箭射而来,右手翻转间,苍钜刀刀式骤停,改砍为削,直接就对着他的胸腹要害切来。
这一刀,归月白已经完全躲避不开了,他只感到腹下一股凉意直透五脏六腑,紧接着,他就听到耳畔响起数声惊呼,最后就觉腹部一股热流涌动,然后直挺挺地仰面躺倒在地。
归月白身上射出的热血溅到了荒生脸上,那异样的热度和腥味让荒生心中一凉,满腔恶火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好啦,杀人啦!”
离得最近的伙计第一个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这一喊,也将愣愣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归月白发呆的荒生拉回神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见隔壁厢房已经站起几人往自己这边靠近,他浑身一震,急忙返回东厢房,二话不说就破窗而走。
跳出窗户的荒生越跑越快,此时的他脑中只有地上的那一大滩鲜红血迹和临走时看到的祁然那张惊恐面容在不断地交替变换。
荒生身后追来了不少人,有归旭城的弟子也有其他各城的弟子,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这时候,浑浑噩噩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三月之内,你若有难,切记不可遇水,需走山路而遁。
需走山路而遁?
荒生心绪一静,急忙往南边跑去,他唯一想到的山就是秦岭。
当荒生将全身所有气力都跑完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而他也进入了秦岭的深山之中,身后已经听不到追兵的声响。
荒生瘫倒在一棵大树旁,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就是嘴巴,此刻正大张着剧烈呼吸。
但让他绝望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从一旁的山林中走出,来人竟是堂堂天工院院长漆千巧。
一身黑衣的漆千巧在荒生前方站定,那双细长的眼睛正与荒生对视着,刻板的面容丝毫看不到任何表情。
荒生此刻连拿刀的立起都没有了,杀人带来的那种恐惧和悔恨,让他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都花在了逃跑上,他眼中渐渐透露出一丝绝望。在炎黄部族中,无端杀人乃是重罪,最轻也要服一辈子的苦役,无论是有熊城还是惊夜城,都一样。
但漆千巧却没有动,只是淡淡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其他的人都追去了别的方向。”
荒生无力喘息道:“呼,呼……院长大人,我……”
漆千巧挥手打断道:“我已经听人说了,那小子是归旭城城主的亲侄。你那一刀砍得很准,就算他有造化逃过死劫,但气海已毁,此生再无希望修行。现在所有有熊城里的归旭城高手都在找你的踪迹,庙里也派出了高手追查。”
荒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盯着漆千巧,颤声问道:“是院长大人猜到我来这里?”
漆千巧不置可否地冷笑道:“你是我天工院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别人置喙。况且,我并不觉得你做得不对。走吧,这有熊城里是不能回去了,其它各城怕是也收到了归旭城发出的通缉令,那小子是归家年轻一代最被看好的人。”
说完,漆千巧丢过一个包裹到荒生身边,荒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六六大顺包,而且看这包裹在地上滚动的模样,里面应该是装满了东西。
“你既然认识屠吉,那里面的东西应该够你走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黑色的身影转身离开,消失之际,留下了最后一句模糊难辨的话。
“要是再看到他,就让他回来取走他曾经落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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