邧帝一会儿骂, 一会儿哭,林萱正愣怔。
谁知邧帝忽然拔高了声音:“你就是个荡-妇,分明服了绝情蛊, 却还是见了男人就发情。这些年,你吃的穿的都是我所赐。你从我身上不知捞了多少好处, 却还不知感恩,对我处处不满!你跟你母亲一样,不知道好歹,无耻下贱。”
他颠倒黑白就足够令人恶心了, 居然还扯到了她母亲身上, 林萱猛的站起来,积攒了多年的愤怒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狠狠的看着邧帝, 看着这个她忍着恶心讨好了许多年的坏人!
林萱知道, 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疯子, 足以决定她的生死。
她分明可以顺畅, 不反抗, 可是两辈子的怨气积攒起来,在这一刻爆发, 足以令她失去所有理智:“我本来可以在父母的庇佑下平安长大, 并不需要你的怜悯。是你贪恋权势,夺了原本属于我母亲的皇位,将她害死。你坐在并不属于你的皇位上,做着德不配位的皇帝, 却还假惺惺的对旁人说, 你其实并不想当皇帝。我真是,再也没见过比你更恶心的人了!”
林萱皱起眉头, 捂着嘴干呕。
她今日早晨没有用膳,刚才吃点心又太急,闻到邧帝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忍不住恶心反胃。
林萱满眼的冷漠,与邧帝噩梦里的溧阳长公主如出一辙,那些恐惧如决堤的湖水一般倾泻而出,淹没了他的头顶。
恐惧过后,是惊讶,他惊讶于林萱居然有这样的胆量来顶撞自己。、
自从他登上皇位后,再也没有人敢如此轻视他。
邧帝终于想起来了,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之子,他不可能有错,有错的都是别人。
这一刻,安静极了,连鸟叫声都没有。
林萱喝了口水,终于顺过了这口气。
她看见邧帝挺直了腰背,锐利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
邧帝眯着眼睛,慢慢朝林萱走进。
林萱慢慢往后退,邧帝看着林萱的脸,她的表情,她的语气,以及她的眼神,都在充斥着对他的抗拒和厌恶。
邧帝直直的盯着她好长一段时间,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别的情绪,但是,一切都只是徒劳。
林萱是真的厌恶他,她从来都对他没有不舍。
她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萱儿,你从前说不想离开宫里,不想嫁人。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吗?”邧帝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无助。
林萱看着他颤抖的手,他的手已经失去光泽,如同枯木。
他并非习武之人,但林萱却练武多年,轻易就能将他击败。
只因她从小就被邧帝羞辱、大骂,甚至被他掐着脖子淹在水里过。在邧帝面前,她习惯了巧言令色,习惯了求饶,却从来都不敢反抗。
这一次,她也只想退缩,只想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邧帝见她瑟缩了,又忍不住大声朝她吼了一句,“说,你是骗我的吗?”
林萱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个东西,低头看,是裴云瑾遗落的一块玉佩,被她生气的丢在了某个角落里。原来是丢到了这里。
也许是裴云瑾留下的玉佩给了她勇气,也许是邧帝脸上的愤怒太过可笑。
这一次,林萱不想再退缩,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秋容道上挂着的一张张人皮,忘记了吕思净劝她要冷静,不要冲动。
攒了两辈子的愤怒和委屈,从胸腔里涌出来,冲出了头顶,林萱嘲讽的笑道:“我当然是骗你的,我凭什么敬你爱你呢?你虽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可你整个人就像个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上不敬父母长姐,下不庇护幼子,从里到外都跟个疯子似的。就连总是护着你的吕守一,你都对他冷血无情,我杀他的时候,你居然没有任何不舍。你说说看,你究竟有哪一点值得别人来爱?”
她本来声音淡淡的,却越说越声音高昂,说到最后,竟然满腔振奋。
邧帝眼睛红了起来,手在不停的发抖。
他紧紧盯着林萱的脸,额角青筋毕露,他伸出手,指着林萱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竟敢这样对朕说话。”邧帝气不打一出来,“野种就是野种,朕养了你十五年,都没有把你身上的劣性根给清理干净!你跟你父亲是一路货色,是狼心狗肺的狗杂种,心机沉沉,充满算计,眼中只有利益,从来看不到真情。”
邧帝想要去掐林萱,但他的手一直在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掐得半死,他只好朝门外大吼:“快来人啊,把她给抓起来,用绳子绑住。”
门打开,露出了太子那张兴奋的脸。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大概已经守在门外听了好久,听见邧帝说要处置林萱,他带着一群太监就冲了进来。
吕思净不在,他去哪儿了?
那群太监握疼了林萱的手,林萱心里害怕极了,她本能的开始反抗。
屋子里的案几、花瓶,柜子都被打翻,太子震惊的看着林萱,似是在纳闷,邧帝显而易见要发疯了,她为什么还不求饶呢?居然还敢顶嘴。
林萱看见太子就来气,她躲开太监的围攻,身形快得像是离弓的箭一般,奔向了太子。
她扑倒在太子身上,对准他的脸,左右开弓。
太监们趁着这个机会,抓住了林萱,扣住她的双臂,等她被彻底拿住后,太子的整张脸已经被打肿,脸颊两侧都被打得通红。
看着太子猪头似的脸颊,林萱只觉得痛快。
太监们用绳子将林萱捆绑住,邧帝倒拿拂尘,朝林萱走来。
林萱已经激动得失去所有理智,只剩下狂怒,“你这个篡位的畜牲,你这个昏君,你没有资格打我。我是溧阳长公主的女儿,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你从我母亲手里抢过去的,我造反是天经地义,我是在替母亲讨回公道。”
“是吗?”邧帝将拂尘尾握在手心里,缠了几圈,然后将拂尘柄举得高高的,大声道:“我没有资格打你吗?”
邧帝朝被绳子困着的林萱劈头盖脸地砸下去,太子见他这样,害怕得躲在太监的身后。
林萱身体灵活得像条泥鳅,左闪右避,邧帝手又抖得厉害,总是失去准头。林萱一边躲,一边痛痛快快的骂他:“你是个没有人性的昏君,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骂你是昏君,骂你是个不忠不孝的混蛋。你害死了你的父皇,害死爱你的姐姐,现在又要害我,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一辈子,没有人真心爱你。”
林萱越说越兴奋:“你作恶多端,迟早要遭天谴的。”
太子见邧帝的拂尘柄总也落不到林萱身上,指使身旁的太监去抓住林萱,这样一来,邧帝的拂尘终于落在她的背上和腿上。
这样的疼痛,对林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的眼泪,更多的是因为这些来了来的委屈和愤怒。
邧帝打她越凶,她骂得越狠。
终于,邧帝发泄够了,手也不抖了,他把拂尘丢在地上,走过来给林萱解开绳子,冷笑道:“不是要替你母亲报仇吗?你这么弱,连你母亲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怎么给她报仇?”
林萱高高的昂起头,把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拂在耳后,挺直了背脊,笑着对邧帝说:“那是因为我从小没有母亲,如果我能有幸在母亲身边长大,一定能得她真传。可惜,我只能跟着你长大,你能指望一个畜牲教出来的孩子,有多厉害呢?”
邧帝痛快发泄完了,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
林萱的话虽然难听,却不知道哪里取悦到了他,反而逗得他笑了。
他从地毯上将还未碎掉的茶壶捡起来,又捡起一只杯子,倒了杯水出来,给自己喝。他喝完,还不忘记给林萱倒一杯,然后用近乎平静的语气道:“这几个月,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在青玉宫里备嫁。总之,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嫁给阳蒙,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也算给你母亲的交代。”
林萱接过水,一口喝完,看着邧帝和他身后满脸探究的太子,太子笑得那么浅薄,以为她今日受罪,他就能有好日子过。
林萱昂着头,大声道:“我才不会感激你,我母亲也不会感激你。你害死我的母亲,又弄丢了我哥哥,这个仇恨,我永远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今天我没有杀死你,可是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复仇,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把复仇当作目标。”
林萱说完,走到太子面前,用力踹他一脚:“你这个窝囊废,还不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经做到了尽头,居然放弃大好的机会,去跟他摇尾乞怜。”
当林萱说完这句话后,太子想起了皇后说的话,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
林萱走到门外,听见太子在问:“父皇,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邧帝冷冷的对太子道:“你若真有胆量真跟她一起造反,哪怕最后败了,我也会高看你一眼,觉得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放心把皇位交到你手里。可是她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窝囊废!”
西境,镇南王军队驻扎地。
行军之外,镇南王不是很讲究,他的营帐只是普通大小,帐房里除了床,和一个沙盘,只能容下一张写字的桌子。平时将军们来这里碰头商议军事,都能挤得踩脚背。
五月中旬的京城,桃子已经快要熟了。
五月中旬的西境,桃花才刚刚绽放出花骨朵儿,风从帐外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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