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室被有目的地设计得昏暗。 高处的通风口上冷风呼呼作响, 里面跟着转动的扇形将橘黄的光切割成刚好一块的份量,直直打在墙上,很有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港式元素。 而在如同罩了层年代感滤镜的视野之下, 房间里伸手触及的任何物品又都干净整洁得让人无可挑剔。
明舒发自内心地夸了句:“这地方还真挺好的。” “是吧。”负责人调整了下设备,笑道:“也多亏了顾总他们大方, 能把这个地方借给我们用。”
顾氏那位刚从临城总部分派到下面的助理听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摄影棚内景打造是顾氏集团近几年大力投资的项目,顾总明确规定不允许外借,谁想到最终还是敌不过程总的强硬。 愣是给了。
助理跟着看向程宴洲, 男人反睨他, 眸子幽幽地藏了气定神闲的警告。助理忙回过头,转而盯起自己的鞋尖。
江敬对着台上的一整片荧幕比划了几下, 细细地跟明舒说起自己的想法。
电影里著名经典的芭蕾舞曲目正在跃动。不知从何处探出的一束极其亮丽的光横入镜头, 直直打在光怪陆离的幕布上。 顷刻, 所有的视线都为它让出一条路。 而明舒则站在光的尽头, 优雅姣好的身姿映在原本的芭蕾舞者上, 她踮脚转动, 舞裙跳出一朵花,从含苞待放到明媚动人, 自有她的风情。 明暗的冲击更能凸显她的美感。
明舒沉浸在江敬所描述的艺术里, 她眨了眨眼,睫毛抖落下幻觉里升起的那束光。“江导厉害,这个场景光是想一想就很漂亮。”
江敬觉得碰上了一个懂行的人,难得地在开拍之前说几句题外话。“这可是我带着团队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完善出来的构景, 当然是不错。”江敬也不谦虚, 想了想后又说:“不过,这个方案还是程总给的。”
明舒下意识地看向程宴洲, 抿着红唇。 男人掀眸,恰好跟她的目光撞出千丝万缕的火花,明舒乱了下呼吸,趁着面上不显赶紧挪回注意力。
江临风翘着脚站在一边,眉眼风流地挑了下。 啧,装得可以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看透了。 程宴洲刚刚有意无意全是盯着那么一个人,在明舒蓦然偏头的前几秒,男人更是狠狠地压着自己拢住心绪,只留下一抹深邃又不经意的余光。 说到底,哪有那么多巧合,无非是意难平罢了。
明舒深呼吸一口,敛眉说:“导演,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江敬抱胸,两只手拍着胳膊,“行,你先去准备一下。” 紧接着,助理带着明舒往更衣室方向走。
更衣室在一块安全出口标识着的门口左转处。 动静响起,芭蕾舞鞋循上,及至脚踝的淡红色丝绸长裙包裹着的是明舒微微荡漾起的美艳。 从通风口处溢出的凉意在女人的肌肤上跳动,明舒不自觉地掸了下手臂。
程宴洲沉了下脸,手掌压在桌面上,指尖淡淡地点着,“不能换件稍微暖和点的?” 江敬咳嗽了声,也是服了他了。 江敬不怎么真诚地建议道:“要不…换…一件?”主要是他觉得这身舞裙穿着真的漂亮,红色冲撞色,成为镜头里唯一的燃点,想想都激动。
“不用了,导演。”明舒习惯了冷,“我没那么娇贵。” 江敬笑眯了眼,“好好好。”
程宴洲咬紧了口腔,不轻不重地压了下牙关。 他心想,娇不娇贵,是要看在谁的眼里。
大冷天在通风的室内穿了件齐胸的舞裙,他心疼却没什么立场。 那点酸刺,不痛不痒,抓心挠肺得纯粹是自我折磨。
江敬的助理小声提醒了句:“明小姐,你的戒指…” 闻言,明舒摊开左手,在发现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素戒时眉心一跳,“稍等。”
她早上起得迟了,在化妆台前手忙脚乱,反倒把之前做出的素戒给戴上了。女人毫不犹豫地摘下,把戒指交给助理暂时拿着。
助理还以为是很重要的结婚戒指,连忙说:“我一定会妥善保管的。” 明舒唇侧微弯,只说了:“谢谢。”
台上远景近景的光依次亮起,程宴洲定定地望着,漆黑的瞳孔中红色意动。 顾氏的负责人上前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顾泽承报仇不晚,故意挑他的痛处:“程宴洲,别看了。” 他冷哼,“看多少遍,她也不是你的了。”
程宴洲拿出插兜的手,死死握成拳,“我知道。” “……”还真放手了。
程宴洲不理会,转而走近导演的工作桌边。 助理把那枚素戒明明白白地搁在眼下,捧着脸认真盯住,生怕它丢了。
冷硬的气场席卷,助理起身,不明所以道:“程总?” 程宴洲应了声,静静地拿起那枚戒指。男人指尖捏着,很快硌出一道戒圈的痕迹。 戒指通体素雅,干净中透着点别致。 程宴洲越看越气势不善。
江临风好奇:“咋了,这戒指有问题?” 程宴洲又暗自给许启记了一笔,轻嗤:“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哪里像结婚的戒指。”
“额。”江临风实话实说:“但架不住人家喜欢啊。” “……”
程宴洲舌尖抵在上颚,不免生了难以言状的失落感。 是,她喜欢了,什么都好。不喜欢的,他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 大概十几分钟后,明舒顺利地出了镜头。 她随意抬眼,不知为何,一圈人里只少了个程宴洲。她甩了甩头,径自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舞鞋柔软,加之明舒的脚步轻快,谁都不会特地注意到她。 谁知,那么巧,程宴洲也从另一边走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舒停住,但男人仍旧靠近。 程宴洲一张轮廓深邃的脸越加霸道地占据明舒的视野之时,女人忍不住道:“干什…” 手上蓦地一重,末尾的音调硬是让她咽了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不由分说拉过明舒的手,直接把暖宝宝往掌心一压。程宴洲眸色晦暗地盯住她,薄唇抿成一条线。 就在明舒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男人又走了。
明舒垂眸,捏了捏那几张暖宝宝贴,抬头,“程…” 男人走出,脚步还在往前,身形却已经潇洒转过。程宴洲最终还是忍不住,他边脱下西服外套,边拉回与明舒之间的距离。 带着温度的西服外套稳稳地罩在她的肩膀上,男人还故意拢了下把。
程宴洲耐着脾气开口:“助理呢?” 明舒说:“还没找到。”
男人太阳穴突突地跳,爆发了。 “他要是不知道怎么当一个丈夫照顾好你,趁早滚蛋。”声线沉哑,却依旧能震慑人。
明舒看他,呼吸慢下,“程宴洲,我们聊聊吧。” 男人眉宇动颤,乱了。他咽了咽喉咙,手从女人的肩膀抽回,“不聊。”
前面几次,他已经吃够了教训,至今伤口难愈。
而明舒望着程宴洲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喘不过气。她在原地深呼吸一口,先去了卫生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洗手池的水流声静静淌出。 女员工抽了张纸巾,卷在手里,“你看到了今天来我们公司的程总吗?” 另一位女员工对着镜子涂抹口红,“我之前以为顾总够帅了的,现在发现程总也不错。”
女员工耸肩,“不一样好吧,顾总是风流散漫的帅,今天那位是强硬冷血的帅。” “不过我还是愿意多看看程总,顾总毕竟是有妻有女了。何况…”女员工化好妆,上下红唇满意地碰了碰。 何况,顾泽承爱阮西棠爱得人尽皆知。
“你以为程总不是吗?” “什么瓜?”
“还是经理身边的琳达告诉我的。”女员工掩嘴凑近,“她说啊,程总在酒局上当众承认老婆跟人家跑了。” “我去!真的假的?”女员工差点掰了手里的口红,“谁能甩了程宴洲啊?这可是北城。” “是假的也不一定,有可能是程总喜欢上了人家,但那人看不上他,所以只好这样说喽。”
“不是…图什么呀?”女员工比划着,“给自己戴绿帽子…这…” “图能守着她呗。”
脚步声走远,回荡着还有逐渐模糊的那些话。 “你别出去乱说啊。” “不会不会。”
片刻后,明舒的面容出现在洗手池前的镜子里,而一扇不起眼的卫生间门刚刚关回。
—— 下午,一行人照旧待在会议室里,把之前的镜头做一个剪辑,也适当听取一下各方的意见。 明舒跟程宴洲近乎是对面而坐。 女人眼眸乱动,偏偏不放在程宴洲面上的任何一处。 明舒不得不承认,几个小时前的女员工之前的那番悄悄话还是颠覆了她的理智。
程宴洲认真地看着笔记本上的会议内容,他今天只是暂代顾泽承的位置,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让江敬自己解决。 他心知,自己抛下盛越那边的工作跑到这里找苦吃的原因。
江临风翘着长腿,抱胸靠在椅背上,眉眼俊雅得眯了下。 他跟程宴洲坐得最近,也最能看到男人笔记本上的内容从始至终地都是一个样。
他根本就没心思在看,还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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