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声音里没有哭腔,林昭接起电话。 “明天我的毕业典礼,你要不要来。” 她搓眼睛的手指一顿:“军校,我可以进去吗?” “嗯,”谢辰青清冷的声线柔和,“今年可以邀请家属参加。”
挂了电话的那天晚上,林昭睁眼到天亮。 即使谢辰青不说,她也知道。 这大概是可预见的时间里,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五点,林昭起床洗漱,换上他送给她的白裙子,在宿舍的小椅子上坐到早上七点,背上斜挎包出门。
校外花店刚刚营业,沾了露水的鲜花香气都是湿漉漉的。 林昭一眼看中那束明黄色的向日葵:“请问,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呀?” 小姐姐剪着花枝,回答她的问题。 林昭听了微怔,转瞬笑开,声音甜糯:“那我就要它。”
军校毕业典礼,又或者说是一千多名学员的出征仪式。 别人邀请家长、邀请兄弟姐妹又或者是邀请男女朋友,谢辰青却只邀请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迈进军校大门,谢辰青在校门口等她。 她的少年,眉目清朗,军装笔挺,冷硬的下颌线不见少年时的青涩。 只是看到她瞬间,嘴角便弯了上去,目光清澈,眼神很软,依然像十七岁时的他。
林昭倒背着手,走到他面前。 身上是他送的裙子,裙摆随着步幅微微浮动。 手里,是一束牛皮纸包着的向日葵,献宝一样捧给了他。
弯弯的眼睛亮而清透,林昭笑出小兔牙:“谢辰青,恭喜毕业。” 谢辰青接过花,伸手摸她脑袋,“林昭也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说,你是学员旅第一名?” “嗯。”
她有无数次想要问他毕业以后会去哪里,却又无数次按捺下自己的冲动。 就好像不问、不知道、就永远都不用面对毕业和分别。
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手心在大夏天里微微冒汗,冷的。 对上他漂亮眼睛,林昭终于小小声开口:“那你毕业以后去哪,是不是可以自己选?” 这句话说到最后,尾音已经在发颤。
说不定,他为了她回到荆市了呢? 就算不是为了她,荆市还有他的爷爷奶奶,他可可爱爱的小外甥,说不定,让他无法放下呢?
谢辰青逆光站着,墨黑眉眼似有深潭,勾着人下坠。 “我会去江城。”他说。 林昭鼻子蓦地一酸,江城,父亲生前的部队驻地。 “为什么会选江城?”
她拼命笑着看他,颤抖的嘴角告诉他,她其实已经快要哭了。 谢辰青走近了些,手指再次落在她睫毛,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小哭包。”
林昭气鼓鼓瞪眼:“我才没有哭。” 他手指顺势就在她鼻尖拧了下:“嗯,我们林昭记者最勇敢了。”
为什么去江城。
地震被你父亲救的那年,我就想长大以后,当他手底下的兵。 原先以为,竞赛保送、本科之后考军校研究生,才是最优解。 可是后来他牺牲了。 再后来,看见你哭。 既然不能当他手下的兵,那就当那个缉拿毒枭归案的人。
谢辰青扬眉,最后也只是散漫道:“没有为什么,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有人经过谢辰青身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来回,忍不住笑着打趣:“女朋友啊?”
林昭脸皮薄,被调侃得脸红,满怀心事被戳穿,更何况她本就问心有愧。 看天看地,看他一道杠的肩章,唯独不敢看他。
所以不知道,谢辰青目光干净温柔落在她发顶,平直的嘴角轻抿,轻轻弯了上去。 没有否认。
有生之年。 愿有夙愿成真的一天。 林昭会是谢辰青的女朋友。 - 翌日,大学最后一天。
林昭在C市的实习收尾,行李箱立在身边,一如她来的那天。 谢辰青同样将在今天,离开军校,去往武警部队。
天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呼吸都变成负担。 即使是二十一岁的林昭,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分别。
林昭把脸埋进手臂,不一会手臂就被眼泪打湿。 闭上眼睛,谢辰青清隽的眉眼清晰。 他笑着看她,他揉她脑袋,他提笔写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昭。
他已经列队了吗? 集合了吗? 行李收拾好了吗? 上校车了吗?
林昭紧攥的掌心展开,是他大学伊始送她的子弹壳。 尽管小心保存,依旧不可避免锈迹斑斑。
她不再犹豫跑出宿舍楼,心跳如鼓喉咙腥甜,眼角的泪顾不上擦。 无论如何,她要去再见他一面,送别军校学员谢辰青。 等下次再见,就是武警谢辰青了。
千名准军官着夏季常服,军装笔挺整齐列队,无边寂静里,哽咽声清晰。 最后一声口令在耳边响起,离别号角吹响,他们跑向一辆辆校车。 步伐整齐,踩在地上宛如出征鼓点。 豪情万丈里,是男儿不轻弹的泪。
校车缓缓发动,此后,他们去边疆、去边境、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紧急集合穿错衣服、五公里互相扶持加油、聚在一起分零食出公差的兄弟,从此再难见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必见面。只要你们长命百岁,总能再见。
操场、教学楼、宿舍楼、四百米障碍场,变成眼前一晃而过的风景。 生活四年的军校,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视野里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
道路两旁的军校生自发立定列队,向着校车敬礼,送别学长,送别共和国的准军官。
军校四年,流过汗、流过血,训练场摸爬滚打,荒郊野岭驻训行军,从未流泪。 而此时,那震破苍穹的“1、2、3、4”在校园悠悠回荡,让人忍不住红了眼眶,脸埋进掌心尽是泪。
林昭的眼泪和酸涩一起上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昨天来的时候,她的他在校门口等她,温柔眉眼尽是纵容笑意。 而今天,她身影小小的,站在军校门口,眼睁睁看校车一辆一辆驶出军校大门, 不敢哭,只好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像个被人抛弃还要拼命忍着委屈的小朋友。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她不知道谢辰青在哪。 她看不见他,她找不到他……
谢辰青。 我不想你走。 可不可以不走。
“下雪天,想见你。” “好看吗,那你不如直接看我。” “长命百岁,林昭。” “没有别人,只有林昭。” “谢教官穿军装好看吗?林昭,我是穿给你看的。” “如果是林昭,我会主动给。” “如果可以选,我会听你的。” “谢辰青,你们今年的军训教官。” “裙子不好看,是林昭好看。”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昭。” “想见你。” “第一次射击的子弹壳,等下次见面给你。”
……
“林昭,他日高处相见。”
他欠她一句表白,却无人知那字字句句都是喜欢。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又被日光飞快蒸发。 谢辰青看向她的瞬间,林昭有感应般抬起头。
校车视线里消失的前一秒,谢辰青清俊的侧脸在眼前清晰。 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她的少年注视着她,右手抬高到太阳穴位置。 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来不及说的万语千言,化作一个隔着车窗的军礼。
此后山高水远,我们各自珍重。
谢辰青,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你再等等我,等我可以和你并肩,我会亲口告诉你。 ——关于一朵向日葵的花语。 ——关于一个女孩的五年暗恋。
蝉鸣阵阵,像极高考结束的那个六月。 泪水肆无忌惮,给她擦眼泪的少年已经看不见。 初夏微风清朗,代替他温柔看她的目光,轻轻拂过她眼角眉梢。
谢辰青,你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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