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南,我最近听的坏消息可不少,你有话好好说。我要是心脏病发死在阳家了,你就自己跟花修明过日子去。”
“坏消息倒也谈不上。”
庸南哎哎两声,像老人从衣襟里拿出给小孙子藏的鸡蛋似的,将那明黄的绢布轴扯出来,咔哒一下扔在桌上:
“事情是这样,两年前大都督和花修明里外围攻斩了东肃王,大伙儿都松了口气,以为打了几十年的仗总算能消停——结果没有。”
卢菀:“要的赔款太多,他们给不起?”
庸南无奈地看着她:“你说好不好笑,大国博弈,其实跟商家坐地厮杀还价根本没差别。”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没什么好稀奇的。”卢菀:“不过今天我忙,你要是想先聊天就得换个日子。”
“知道知道,”庸南立起手掌:“但我要是不说清楚,我怕你误会了这道旨。”
卢菀这下来兴趣了。
“我听闻长公主秦桥如今在零州坐镇,这次应该就在你附近,这道旨意是你顺道捎回来的?”
庸南嗐了一声:“我跑腿也习惯了。”
原来真的是。
也就是说,这不是那位须家主母秦亭在背后鼓动的事端。
那可奇了,这位长公主的故事她没少听说,又因为她是秦亭妹妹的缘故,在卢菀这里就始终存着一份防备心。
若不是秦亭,她怎么会想到要给名不见经传的自己下旨?
难道还真是为了这个有名无实的县主身份?
庸南看她有耐心坐下,立刻说道:
“东肃是战败国,自然要缴纳赔款,但是连着打了将近二十年,两边都打空了,他们也实在没东西可赔——最后也不知是哪个缺德货出的主意,竟然将他们的一座玄铁矿送到了朝廷手里!”
卢菀:“玄铁?你的意识是钢?还是铁陨石?嗳,或者是磁铁也说不定。”
庸南迷茫了一瞬,而后决定不去问这些自己不可能懂的东西:
“总而言之,这玄铁矿虽然价值连城,开采成本却太高,又在东肃境内。当时咱们根本开不起。”
卢菀明白了。
“两年之后,大荆有钱也有能力了,但是东肃却反悔不让开,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太对了。”
庸南狠狠出了口气:
“不仅不给,还派重兵把守——之前咱们这边是顾老将军亲自去看着,老将军年事已高,被他们扣住不放。东肃拿老将军做人质,要求重新谈条件。”
“虽然有大都督和花老狗在,咱们打也不怕,但是……”
卢菀接口道:“但是毕竟刚太平没几年,能不打最好还是不打。”
“正是这个道理。”庸南叹道:“所以之前花修明的任务,就是带队潜藏去东肃,先将老将军带回来再说。”
卢菀立即起身:“可是顾老将军在花修明手里出了事?”
“不,恰恰相反。”庸南无言道:“他带着老将军平平安安回返不说,还将对方扣押老将军的人给押回来了。现在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我们这一方。”
卢菀的耐心开始流失:“所以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
庸南唰啦一下抖开谕旨,在那明黄的绢布上一点:
“花修明立下大功,但是这功劳又不好放在明面上赏。所以长公主决定赏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你。”
卢菀拳头硬了:“他连做我男朋友都没给个准话,上面就默认我一定嫁给他了?!”
庸南回来路上已经听古浚说了花修明老底被掀了个干净的事,作为和花修明从小一起长大的生死之交,庸南立刻决定——
再捅他一刀!
庸南殷勤道:“他这次出去之前还特意绕到零州去,巴巴地让长公主帮他看着点,要是有别人敢觊觎你,就赶紧帮他赐婚!”
卢菀:“他不说怕自己战死在外面么?!这会儿又不怕我结冥婚了?!”
“谁不说呢?就离谱!”
庸南捅刀捅得差不多,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故而长公主听说你这边不夜街开展不顺,赏了一个通传使下来——最多一个月便到。”
卢菀看着他递过来的旨,没接:
“这是要监视我?”
“按殿下的说法,您若有需要她撑腰的地方,尽可告知通传使。”
庸南心虚道:
“实际上若按照咱们大荆的规制,县主郡主身边本来就是有和朝廷沟通用的通传使的。”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什么厉害角色她没见过?
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顺势刷一刷长公主的好感度。
毕竟……
她心思一动,353立刻察觉,平整的系统音说:【我无法再为您解答。】
解不解答,无所谓了。
难道她还猜不出么?
秦亭是先异姓王秦氏家的嫡女,她原本该是世界主线,也就是主角。
但她自己放弃了。
世界主线放弃身份,世界却没有坍塌;这说明什么?
世界主线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
而刚刚好在秦家,还出了另外一位堪称传奇的人物——
九岁被异姓王送进朝廷当人质;
十三岁成为最年轻的督察院使;
十五岁正式回京进入前朝;
十八岁先帝去世,她就成为了一力辅佐新帝登基的辅国大臣;
并以相国的身份一路托承着风雨飘摇的国运,生生将大荆朝撑到了前线打赢的这一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便是大荆朝的长公主,秦阿房。
更值得玩味的是,据卢菀所知,这位殿下还是个万人迷!
听听这配置!
恐怕,她已经将世界主线找到了。
卢菀心中计划已定,话锋一转:
“旨意我收了,反正那小奸细还有些时日才到,别影响我今日心情。”
庸南顺利将烫手旨意送走,肩膀一落,长长松了口气,贱兮兮问道:
“我从外边回来,就连东肃狗都听说了,说大荆宁州有个豪阔的小富婆,连着请全城的客请了十五天!今天就是老百姓得自己买单的第一日是不是?”
卢菀:“怎么,你也想看看今日我如何闭市?”
“我庸南岂是那等蠢物?你必定还有后招在后面等着。”
他扯开嘴巴一笑:
“花老狗也知道自己给你惹了麻烦,特地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他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赔罪,今日必定送到!”
——
五日前,南境山村。
暴雨如瀑,村前的土路上满是泥泞的坑洼,披头散发的妇人在见到山门的那一刻,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怀里的人。
“他早死了,就地埋了吧。”押送她的侍从踢了踢她,嫌恶道:“尸身都臭了,你也不嫌晦气!”
妇人不答,她将头埋在怀里腐臭的尸体上,仿佛在寻找什么慰藉。
她喀出一口血,喷在怀中已经模糊的人的面容上。
“别装什么伉俪情深了,您还当自己是小陆夫人呢?”
侍从单手按着脖子,不耐地转了转头:
“赶紧将你交给里正,哥儿几个也好回去跟家主复命……谁?!啊!”
脖颈喷出干净利落地血线,一击致命;高大的身体砸在泥水地上,武士倒在地上抽搐——
同行而来的十余位强干武士,全部无声无息地死在地上。
杀人者收刀回鞘,站在一个女人身后。
那女人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撑着一把伞,泥水迸溅到他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
女人的伞撑在了小陆头上:
“你快死了。”
小陆抱着陆二的尸身,缓缓地仰起脸:“我知道。”
“想复仇吗?”
女人的声线有些沙哑,撑伞的右手似乎有些抖,仿佛曾经受过什么伤:“为你……和他。”
小陆僵硬地点点头。
女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药丸,放入她口中:
“有这枚药,你至少还能再活十天;十日之后,药石罔效。”
小陆只是问:“你能帮我复仇?”
“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女人的伞抬起一个边,露出姣好的面容,美目流转,像是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而后抬手一指。
腹部剧痛。
高大武士人生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
和宁州神女卢菀,有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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