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消息我就把手机调了震动, 从卫生间出来,到客厅跟赵知砚看了一会电视。看了没多久,我困了, 把手机充上电,回卧室睡觉。
赵知砚没有跟我一起, 他只是坐在原地目送我回屋。 在我关门的瞬间,我感觉耳边的电视音量好像忽然小了很多,分不清是因为门的阻隔,还是他刚好在那一刻把声音调低了。 我没在意, 只觉得要真是被他调低的, 那未免也太低了点。甚至都不如客厅里钟表走针的声音大,这样的电视节目看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我渐渐睡着了, 好像直到临睡前他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而那阵子我总是失眠睡不好, 那天晚上却难得睡得很沉, 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醒的时候赵知砚在我身边闭眼睡着, 可能是胃疼的缘故, 他侧身躺,脸是朝向我的。
他身后是窗外大亮的天色, 淡淡的蓝, 有些发白。我看了一会才猛想起去看时间,卧室里没有表,我下了床跑去客厅拿手机,屏幕上显示09:15, 离陈炀跟我约的时间只剩了45分钟。
我快速换了身衣服, 从冰箱里拿面包出来啃几口。 那么一折腾,就把赵知砚吵醒了, 他从卧室里出来,倚在墙边看着我忙,我已经马上要出门了,正在门边换鞋,抬手去衣帽架拿包时,他出声问道:“你去哪儿?”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说,“上午我有点事情,办完就回来。” “我记得,我知道你要出去。”他说,“我问的是去哪儿。”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声音沉沉的。 我愣了愣,原本都伸向了门把的手又缩回来,我转头望向他,他站的很远,脸色很差——生理上差,神态上也不算好,微弓着腰倚在那里,一手还扶在胃上。
我回想他方才的语气,是平静的,可又有些闷,像夏日暴雨前那样厚重凝滞的低气压。 而在我印象里,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过问我的去向,如果是平时我也就告诉他了,但这次不行。
我短暂地沉默了一瞬,随即赵知砚抬脚走过来。 那压迫感又近几分,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我身后是玄关一侧的墙壁,脊背抵在墙上,我仰起头看他,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低着眼,把我的手拉过去握在掌心里。 “是老太太想你了吗?”他神态自然地问,“又要去陪她绣花了吧。”
我没法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接着又道:“那是去见闵雪?也对,自从她让褚霖拐跑了,你们都好久没见面了。这次又是去哪个酒吧?远不远,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他垂头自顾自地说着,我们之间气氛静静的。 不知为何,我忽然就难受得说不出话了,我别开眼去,轻轻挣脱他的手:“不远,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很快回来。”
我说完他便抬眸盯着我,我们离得很近,对视时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半晌,他笑一下说:“到底是谁啊?这么吞吞吐吐的。哦,我知道了——”
“——是你公司那个实习生吧?”他又重新拉住我,语气很温柔,“上次打他是我不对,我有点冲动了。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的。那天是不是让你害怕了?才这么不敢告诉我……”
“你别这样好吗?”我还是忍不住了,一开口,才发觉我声音在颤,“你明明就知道……明明知道我要去见谁吧……”
是我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而赵知砚似乎也没有料到,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看着他的表情,起初他整个人有点僵,良久之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慢慢将我放开,看向我时,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么你又为什么非要这样?我都给你这么多选项了。你随便挑一个,骗一骗我又怎么了……”
“那么难吗?”他垂下手,“你说,你要去跟闵雪喝酒了,你要跟老太太听戏去了……你随便说点什么,我就不会再问了啊,我立马就让你走,真的……” “我不会撒谎,”我平静地说,“我也不想骗你。赵知砚,其实我是要去见……”
“可你都已经答应过我了!” 我没来得及说出那个名字,他就像一点都不想听到一样,迅速而大声地打断我的话。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脸色骤然阴冷下去,情绪似乎也在那个瞬间崩盘了,我看见他眉头在颤,随即他向前一步,双手掐住我的肩膀。
“是你自己说的,是你自己说再也不会见他了!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见面?难道这就不算是骗我了吗?”他咬牙说,“梁初,你既然做不到,那为什么要答应?”
他声音大得几乎都是在吼了,震得我心慌,我本能地闭上了眼。 他手指捏着我的肩,好痛,要把我捏碎了似的,可那几个字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吃痛地皱着眉,慢慢苦笑一声:“‘一次又一次’?赵知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猛然一顿,下一秒,我肩头的力道撤去了。 我睁开眼冷冷地望着他,他喘着气站在我面前,因为情绪激动,眼尾都有些泛红,不过刚才的狠戾转瞬已经没了,他胸膛起伏着,眼底只剩下诧异的慌乱。
他的神色已经算是答案,我忽觉得心脏向下坠了一截,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回过神来,我抬起胳膊拼命把他推远,赵知砚也不反抗,有些无力地后退一步,倚在玄关的衣帽柜上。
“果真是这样,”我喃喃说,“我还在想呢,怎么那么多次你突然就出现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现在我终于懂了……” 呼吸得太急,我嘴唇在抖,手也在发抖:“……这几个月,每天晚上在身后跟踪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还有我的手机、我的包,也都是被你翻过的,是不是……”
许许多多的细节彼此吻合起来,我越说越觉得害怕,情绪根本控制不住。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从我脸上掉了下来: “你什么都知道……赵知砚,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又何必来问我?你看我手机还不够吗?我所有的日程规划,要见谁、几点见、在哪儿见……不是全都在上面了吗?你翻我的手机就够了啊!”
可赵知砚始终没有反应,他不承认,也没否认,就只是木然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我掉眼泪。 我视线都模糊了,却还能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原本我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这么长时间里我每天傍晚担惊受怕,被身后尾随的那双眼睛吓到失眠,如今才知道其实这人跟我近在咫尺的——原来每晚他都在我身旁入睡。
后知后觉的恐惧似乎更有冲击力,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跳着,撞得我难受。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干吗要这样?”我掐着手心,艰难地一遍遍问,“我们好好的不行吗?你这样真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好好的?你以为我不想吗?”他终于笑了一声,那笑声轻飘得像一场雾,“但现在他都回来找你了,你总背着我跟他联系,跟他见面……我们还怎么好?” “那都是因为工作啊,我们早都结束了!”我倏地仰起头,“既然你跟踪了我那么久,你应该也很清楚吧?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早就忘了他了!”
“真的吗?你真忘了他了?”赵知砚低了低上身,朝我压下来,“梁初,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我闻声怔怔地望过去,眼泪把我眼前糊成一片了,一圈眼眶都酸胀得发痛。 连带着喉咙也痛,我哽咽着说不出话,赵知砚却很平静,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后来慢慢笑一下说:“你骗我。”
他的手伸向裤袋,摸了一件什么东西出来。 指尖捏着轻放在我掌心上,是冰凉的触感,我低下头,是那根镂着雪花的软银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已经混乱得什么思考都作不出了,就只那么痴痴地捧着。而后赵知砚的手又落回裤袋,他还维持那个姿势,抄着兜,斜斜地倚在玄关上:“去见吧,我拦不住你。”
我想说“果然是你拿走的”,可那话又有什么意义。 最终我僵硬地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银圈攥在手心里:“我只是去找他拿份文件,最后一次了,今天过后真的就断了。我知道我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你要是愿意信我,就等我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靠在那儿久久不做声,没表态,也没回应。 我们沉默地对视片刻,后来我说句“那我走了”,推门出去的瞬间,干燥的夏风迎面扑在我脸上,那时赵知砚在身后喊我,我回过头,他站在过堂的风里。
“我们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他。”他望着我说,“如果没有陈炀,我们本来可以很好的。”
我直觉他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可那只是蛛丝马迹,他不再多说,我又哪里能够知道。 后来那两句话就像鬼魅般缠进了我心里,我发着愣,沿路慢慢走去平湖公园,其实南门的位置离家并不远,也就隔了几个街区,那天却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等我终于站在公园门外,看看表是9点55分,工作日的上午,来公园里玩的多是老人小孩,角落里有人抓着一大把氢气球在卖,我望过去,认出是鸽子形状。
铺天盖地的白鸽子算是这座公园一大亮点,因此公园里各处设计大多都跟鸽子有关。长椅、围栏、展览馆、假山雕塑……现在连门口售卖的气球都做成了鸽子的模样。
这是文化产业的逐年进步,我读高中那会这里可没像现在这么热闹。 印象里那时的平湖公园很简陋,真就只是自然景观,一面湖,一座岛,公园周边的区域也远没现在繁华,高楼汽车很少,安安静静的,在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一抬头就能望见平直的平江吊桥。
终究是不一样了,因为时间在不停走着。 哪怕仍是这座城市,那又如何,一切都不会再跟从前一样了。
我就在公园门外的树荫里一直站着,天太热,人也没什么精神,后来我站得腿都酸了。 才意识到五分钟可没这么长,我活动着脚踝拿出手机来看,10点20分了。陈炀已经迟到了将近半小时,没有原因,没有解释,信息电话界面至今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我本想打给他问情况,盯着他的号码看了好半天,还是放弃了。 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所谓的文件也就只是个幌子,现在既然是他迟到,那我也不必再追着他问了,我在心里默默定了个期限,5分钟内他还不到的话我就走,结果5分钟过去,他真的没来,我将手机放进包里,原路回去。
走到一个路口,原路太晒了,我换了另一条路。 那条路稍微绕远了一点,但胜在一路都是林荫,沿着一直走会经过中心医院。我正要过马路,忽然由远及近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那救护车直接闯了红灯疾驰过去,经过我时,马路上的灰尘都飞扬起来。
我一直很怕尖锐的声响,直到那救护车又向前行驶几百米,远远都拐进医院了,我还被刚才的声音弄得难受,没缓过劲。 也可能是从前中耳炎的后遗症,我揉着耳朵走路,总觉得耳边嗡嗡的像是有震动声,一直到中心医院前那个路口才意识到不是错觉,原来真的是我手机在包里震。
怪我,一直以来手机要么响铃要么静音,昨晚调了震动忘记调回来,不太习惯。 我赶忙拿出手机看,短短几分钟功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未接来电通知,前几个是赵知砚的,后面十多个就全变成褚霖的,我正惊讶,褚霖又给我打了一个过来,我接通,那边先是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是急燎燎一大串: “我的老天,嫂子你总算接电话了!你人在哪呢?再不接赵知砚真快疯了!”
我一愣,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中心医院的大楼:“我就在你们医院这边呢。怎么了?” “真的吗!”褚霖在电话里喊,“我靠太好了,你赶紧过来吧!我去门口接你。得让他见你一面才行,不然他这手术还怎么做啊,他已经急得精神都不正常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不懂他为什么做个手术也一定要见我,更没想通为什么他刚才还在家里歇假,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医院做手术了。 我只是从褚霖的语气,听着觉得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我赶忙挂了电话跑进医院去,有些相似的情形,褚霖又一次在医院大厅外等我,见了面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拽着我冲了进去。
“平湖路那边刚刚发生了重大车祸,连环撞车加水泥车侧翻,有辆轿车压扁了一半,”他一边跑一边解释,“车上两人,一死一重伤,重伤那个三分钟前刚送进来,还有个直接压死在水泥车底的…… “赶巧了他们胸外今天缺人手,这不医院打电话让赵知砚回来主刀,谁知道他看见那个重伤的伤者直接就崩了,疯了一样吼着要先去救另一个。我们说另一个肯定已经没了啊,他一个劲说不可能,后来又抓着我让我给你打电话……”
他拽着我疯狂跑去手术室,只言片语间,我猛然猜到那个事实。 我踉跄着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倒在手术室门前,我眼前开始发黑,与此同时有几个医生正推着一张床冲进去。 混乱的脚步和器械碰撞声在身边经过,我听见他们急声问“心外主任怎么还不到”。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着,我垂着头,两手颤抖着撑地,没有任何勇气抬眼去看。
那个瞬间有人朝我跑了过来,他跪在我面前很用力地抱住我,一双手臂几乎要把我箍进身体里。 他节奏混乱地重重喘息,我的脸被他按在胸前,他的心脏跳得好快,隔着几层衣服都被我感受到。 “你吓死我了梁初!”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这个人哽咽,“我好怕你在那辆车上,你真的吓死我了……”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滚下去了,泪水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赵知砚……”我抓着他的腰,哭出声来,“他还能救活吗?我求你了……你们救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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