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林顿时脸红,犹豫了好一阵子,硬着头皮转过了身,一本正经地道:“道士本来就是捉鬼的嘛!你已经吩咐了他捉鬼,转头又跟他说不用捉了,他多半要怀疑你质疑他的能力,顺便也有可能怀疑你是个朝令夕改靠不住的皇子。如果你的父皇宠信他,说不定会听信他的谗言更加不喜欢你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串,话音未落沈御离已经笑出了声。
绕林气急:“你笑什么?我说正事呢!”
沈御离闻言笑意更深,毫不收敛:“你又开始替我着想了,是不是就表示已经消了气了?”
绕林本能地想摇头否认,沈御离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就往回走:“差不多就可以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跟人低过头!”
绕林忽然觉得心里一软,下意识地就跟着走了两步。
这时再要后悔,那可就显得矫情了。
沈御离偷眼瞥见她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悄悄地弯了弯唇角,又说道:“今晚的饭菜我已叫人送到听水轩了,都是你爱吃的。我还让御膳房的太监当面试了毒,确认都没有问题。”
绕林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听见这话已经忍不住开始流口水了。
她勉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有结果了没有?”
沈御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换上遗憾的表情:“这种事不会有结果的。御膳房有个小太监自尽了,父皇说没必要再查下去。”
绕林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继续追查,只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意味着那个凶手仍然在暗处潜伏着,随时预备再次出手害人。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结论。
沈御离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继续说道:“木头伤得挺厉害,对我却没有丝毫怨言。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单纯懦弱,还是心机深沉。”
绕林更加不懂这个,只是听沈御离的语气,隐隐就觉得他如今的处境其实也是挺惨的。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发现其实她自己更惨: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根本没用沈御离怎么哄,她又乖乖地跟着他回去了!
所以,小麻雀就是笨嘛!
回到听水轩,绕林先去看了木头,然后才假装不情愿地跟着沈御离回了房,果然看到桌上摆满了饭菜,比昨天晚上的还要丰盛。
幸福!
小麻雀这种生物是不懂得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天大地大都不如好吃的大。绕林扑到桌旁吃得很开心。
沈御离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慢慢地陪她吃着,心道好一场有惊无险,这次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不料绕林吃饱喝足以后抹了抹嘴,忽然就向他提出了一个吓人的话题:“我要到冲虚真人那里去救个鬼,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沈御离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了,当啷一声把碗筷一齐放下,假装冷静地问:“你搞什么鬼?”
绕林严肃认真地道:“我不搞鬼,我要救鬼。就是那个大美人,吊死鬼说她在冲虚真人那里活不过……不对,我是说她在冲虚真人那里最多七天好像就会消失了,我想救她出来!”
沈御离以手扶额,半天才道:“人鬼殊途,一个女鬼被抓了你该高兴才是。”
“我不高兴,所以我想救她!”绕林站了起来,态度很坚定:“我觉得你的点子比较多,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好办法。如果你不肯帮,我就自己再想想,总之鬼是一定要救的!”
沈御离看着小太监那张写满认真的脸,忽然生出了再把她扔出去一次的冲动。
这孩子……刚开始的时候不这样啊!
沈御离细细地回忆了一番,发现这才短短半个来月,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这小太监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总之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
沈御离忽然陷入了苦恼,然后又开始想自己堂堂一个皇子,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小太监而陷入苦恼,再然后就因为自己此刻的苦恼而更加苦恼。
绕林等不得,见他不说话就当他是不答应了,一拍袖子就要往外走:“你不帮我也可以,我自己想办法!”
“绕林!”沈御离慌忙上前将她拽了回来,无奈:“想办法也要白天想!晚上冲虚真人是一定要给父皇守夜的,咱们去找他,岂不是惊动了父皇?
这一点绕林自己当然也想到过,所以她此刻想的是另一条路:“既然他要替皇帝守夜,那他住的地方肯定就没有人咯!我要先去他的住处找一找……”
“不行!”沈御离立刻打断了她的畅想,“谁告诉你冲虚真人住的地方晚上没人?父皇赐了他二十多个宫女,还有十来个洒扫的小太监,密不透风的,你插翅膀也飞不进去!还有,传闻那老道抓来的鬼都关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葫芦里,你去他的住处能找到什么?”
绕林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忽然大喜:“原来你对那个老道那么了解啊!真是太好了,那咱们明天就去找他,你想办法把他灌醉,我就去偷那个葫芦!”
沈御离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儿戏,但明天的事原本也犯不着今天提前操心,所以他含含糊糊地就答应了下来,心道这小麻雀必定是心血来潮才闹着要救什么女鬼的,明天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
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到“明天”,宫里又出事了。
先是好几个太医被火急火燎地召进了宫,然后是好几处宫里为了争太医吵嚷起来,再后面当然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阖宫不宁了。
沈御离在听水轩内听着外面路过的太监们絮絮的抱怨,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几位皇子的宫里,为了争太医而吵嚷起来。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有好几位皇子同时生病了,而且都是急病。
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这件事实在太不正常了!
沈御离冷静地回到屋里,向绕林吩咐道:“你也到外面哭一哭去!问问太医在谁宫里,去磕个头闹一场,就说我病得快死了,请太医务必来看一眼!”
绕林歪头看着他,像看个傻子:“你是不是傻?哪有人好端端咒自己的?再说你这个样子,哪里像快死了?”
“你一个傻子不要老说别人傻!”沈御离冷声,“你才傻!今晚这样的局面,有太医来看我才叫见了鬼了!你只管去哭两声,也不用闹得太厉害,让人知道你去过了就行!”
绕林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位四皇子殿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刚认识的时候以为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强盗少年,现在认识久了才知道,这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阴晴不定的坏蛋!
沈御离并不管绕林怎么腹诽他,只管威逼利诱好说歹说,最后连“你不去我就真死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总算把绕林打发出了门。
由于这件事实在太反常,绕林一度怀疑沈御离是想找借口把她再撵出去一次。为此她出门以后又偷偷溜回来窥探了好几次,确认了沈御离没有关门的意思,这才甩着手不太情愿地溜达着去办差了。
这差事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今晚进宫的太医一共有三个,一个在大皇子那里伺候着,两个在钱昭容那儿照看那对双生子,这两处都是吵吵嚷嚷兵荒马乱,绝没有一个人手可以空出来。
绕林跟着一群小太监跑来跑去,忽然发现发现五皇子沈钦的奴才在钱昭容的门外哭,忙也跑过去陪着哭了两声,嚷了几句“我家殿下快要不行了”,而且还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加了场戏,撞开一个小太监拼命往院儿里跑,最后如愿被人给轰了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原本一直陪在两个小儿子床边哭的钱昭容忽然跑了出来,远远地向这边张望了一阵子,脸色非常不好看。
沈御离说了,没有被人抓起来就不算意外。所以绕林很放心地抹着眼泪回到了听水轩,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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