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健美操的运动量太大,即使我已经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还是心慌气短。我坐在长椅上休息,把照片从钱包里翻出来看。
是那天在紫荆山山巅,五块钱的即冲即洗,拍照的人对我说小姑娘,我们是寺庙授权定点服务,照三次送香一束。
拍的时候沈思博站我左边,谢端抱着我的右胳膊,三个人笑的很像那么一回事。但就这个笑的像一回事的沈思博,前天在家时突然跟我说,庄凝,毕业以后我可能会去西部援建。
我心里吃惊,还要故作镇静:"也是,履历上有这一栏经历,回来以后有好处。"
他坐在窗台上,抬头略带阴郁地看着我,过了几秒笑笑,笑容让我陌生坏了。他说:"你总这么从现实出发--也对,这是你。"
"去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越说越错,他把目光都掉开了,我挺无助地直在那儿,觉得自己身后是万丈的恶俗。
他这样情绪低落有段时间了。我听卓和说,他抽上了烟,还时常一个人去网吧,打游戏打到很晚。
卓和说这个话的时候,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说:"沈思博,你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吗?我可以帮你的。"
我想视死如归如果剥去它正面的那一部分意义,就是他当下的笑,淡淡的,生活里什么都特别没劲的样子,他说:"有什么用呢。"
说完我摔门出去。沈思博,你都不追来解释?
"没事阿姨,没事。
"唉,你们小孩子。
她一叠声地喊。沈思博终于出现在门口,我泪眼模糊中,看见他牙关那里紧紧的,我有点好受地想,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站在他爸妈中间,我们三个在他的对立面,他牙关更紧了,活像个旧社会面对封建婚姻死活不松口的反叛者。我冷着脸一声不吭,心里却慌得厉害--我怎么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他妈妈这当口反而软下来:"算了老沈,别逼思博。小凝,阿姨帮他跟你道歉。"
女孩们三三两两都走完了,最后一个离开前还好心提醒我一句:"庄凝,你别太晚走,这边一个人不安全。"
是的从这个新体育馆更衣室的窗口看出去,能看见学校的后山,走到穷途末路的日头正渐渐往那后面沉。
我额头抵在窗框上往外面望,竟然什么诗意的联想都没有,只想到以前一个笑话,一个贪嘴的小孩,用食物来形容所有,落日是什么呀,是一碗红红的鸡蛋汤。
思路到这里我笑了一下,但情绪纹风未动。世界于我,此刻可靠的只有这么一截实木,以及落在发心融融的斜晖。
门轻轻一响。从外面被推开来。
我把脑袋垂下来揉眼睛,等他走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忘记了。"
"这么直接。
他看我不接话,也不介意,伸手把包摘下来往我膝盖上一扔。
"先不要做题目,现在做没用,找打击。法理学,法制史和部门法,暂时不要细看,否则容易乱。
我抬头,他视线向上不知在注视什么,侧面被染成明暖的淡金色。
"好的多谢齐师兄。
他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不在嘴角而在眼睛里:"刚刚我看见有只小猫洗脸。"
他站直,明明敛了容,眼底的笑意却是跟神情不相为谋:"陪小孩子去吃饭。"
我坚持说:"我没哭。"
"你没哭,是我饿了。"
今天怎么回事呢?他跟以前不太一样。听听他之后对此是怎么解释的--我是这么问的,齐享你当时是不是看我不高兴哄我来着?他一边翻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有这回事?哦,那大概是你饿糊涂了。
我就只好跟自己讲,再也不能被这个人的外表给骗了,他瞧上去是端庄又靠谱,但你自己算算庄凝,他正儿八经跟你讲话的比率。
我拎着包快步跟着齐享,累还好,主要觉得丢人,没被当成女的,女性意识反而空前觉醒。这么重,如果是沈思博他一定会从我手里拿过去,而眼前这个空长高个不长情商的男人,对此视若无睹,还走那么快。
说实话,差不多到结婚之后,他陪我走路才开始逐渐有放慢脚步的意识,就这样他想起事来有时都能把我给弄丢。
眼下我说:"哎齐师兄,等我一下。"
他驻足,我往路边一溜排课桌那过去,那儿大字横幅拉着--"莘莘学子回馈社会,支援西部大开发。"
是个动员大会的性质,我问一个貌似负责人的女孩:
"大四。"
我说的溜,难得的是旁边的齐享也非常配合:"急着找工作。"
"对。"齐享答。
"我也是哎。现在的工作可难找了,你哪个专业啊?"
"跟她一样。"
"哦,法律啊,法律好,我当时也想报来着,我挺有兴趣,真的,那谁,伏尔泰说的吧,法学是当今社会的首学,法制社会嘛。"
我靠她还真敢说。而且她的热情好像给错对象,我才是有问题的咨询者。
我认识的齐享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听对方讲胡话,都没走开:"哪里,其实还要多谢你们,普法才体现了必要性。"
"啊,你真客气哎,这是公民的义务。"这个格格傻笑的姑娘这时候真应该看我一眼,她就该明白过来这不是好话了。
"那走吧。"
等走远一点,把这点笑消化完,我回头看西部大开发几个字,又有点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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