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眸里泪过无痕。
(三)
她淡淡的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从前在天荒之境中一样,但是等到她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寂寞无声的来到隐仙山上那间宽敞竹屋前面时,她才知道皇兄他,竟然早已经在竹屋子里面等着他们。
其实清宁知道皇兄他此时未必当真是在这里特意等着他们,因为皇兄他平日里也是很喜欢隔三差五的跑来这间宽敞竹屋里一个人静静待上几个时辰,所以她知道现在这间宽敞竹屋的厨房里只有几碟子精致糕饼点心和果子蜜饯,而且还是之前被皇兄他一个人吃剩下来的,所以现在,他倒真的像是来她家里化缘来的,除了一些残羹剩食般的糕饼果子之外,他们三人的餐桌上就真的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
温柔炽烈的明媚阳光透过轩窗淡淡洒在三个人身上,云中君一瞬之间忽然寂寞的笑了一笑,那笑容似乎能瞬间将冷冷的冰雪融化。
“嗯,怎么了,既然是化缘来的,难道还嫌桌子上的吃的是剩下来的?”清宁涩涩的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食尴尬问道。
“没什么,”他淡淡的冲她笑了一笑,“只是少了些素酒。”
“那怎么行?”清宁忍不住微微嗔怪的直向他瞪了一眼,“好容易天帝不再惦记我们雪楹花境了,谁还敢不要命的无端去招惹那个上清天上的元始天尊,”她说。
“怎么,这样的待遇是让你羡慕了还是嫉妒了?”云中君的眼眸一瞬之间微微的动了一动,“但是,当神仙的代价,你们也都看见了,三界众生,都是身不由己,”他说。
“所以,其实你一直以为一个妖魔愿意苦心修行,从来不是因为想要当神仙,而只是想要得到神仙对他独一无二的私心偏爱?”她问。
“怎么,难道你以为他会贪心的想要让天庭一切神仙真圣都对他私心偏爱?”云中君忍不住淡淡微笑起来,“其实他需要的,从来只是他们中的一个,”
“怎么,不可以吗,”清宁忍不住淡淡的说,“只因为我们现在还活着吗?”
她的眼眸微微的动了一动,仿佛是恍然看见云尊的嘴唇在轻轻的颤抖,所以,她立即阻止了他,“千万别跟我说,你不后悔,”她说,“不然我会现在立刻要你去死。”
她淡淡的看着他,看的是那样温柔而又仔细,他的肌肤有一点点粗糙,她早就注意到了,老天到底是公平的,到底也是没有额外施舍给他最后那一寸超出任何人的想象的极端的完美,然而,她还是淡淡的看着他,淡淡的凝神细数着他眼眸上一根一根卷曲的睫毛,其实她是数不清的,在他离开以前,所以,她淡淡的看着他笑了,在那一瞬,多少黯然,已经在她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曾经在仙音袅袅了无尘心的清净天上,他是那样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她的轮廓,她身体和轮廓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抱着她深深的吻她,吻她的眼眸,吻她的睫毛,她的眼眸已经攥紧了他,就像是海洋已经攥紧空气。
那时的清宁淡淡的闭着眼睛,没有挣脱,她为什么要挣脱,她早就已经爱上他了,在整个三界都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枚天庭中人最为禁忌的六欲焚心丹,但是自此之后,他和她之间就像是一股炽烈火焰一般的亘久蔓延到了天台山上的天荒之境中,他自此沦入魔道,成为天荒之境中的魔主,她自此成为了魔主身边跟随着的一个随侍魔妃,她以为他们之间可以就这样像一股炽烈火焰一般的亘久蔓延下去,直到,那一日的帝皇山上……
但是现在,他却在清宁惊诧错愕的惶恐眼眸中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她仿佛是风吹一吹就要散了的娇嫩肩头,身内灵血顺着他青筋暴起的坚韧手腕一滴一滴淌落下来,就像是在一滴一滴的清洗干净他身上沾染过的一切尘世痕迹……
风轻轻的在吹,吹过他曾经在清净天上云淡风轻的烈烈呼吸和心跳,清宁的身上却还一如既往的像是一株娇嫩瑶草一样的单薄娇弱,微风轻轻抚过她鬓角细若微丝的一缕如水青丝,她的如水青丝在阵阵晚风中温柔如水的笼罩着他,笼罩着他斜阳中棱角分明,晚风里剑眉入目的完美轮廓。
风轻轻的在吹,吹落竹屋轩窗外一片一片纷乱飘落的残花败叶,阵阵晚风吹动着天边一抹淡紫色的斜阳,斜阳中,一剪淡淡的愁绪犹似人间六月盛开的青莲花,她望着他青莲摇曳中紧闭的双眼微微无奈的笑笑,无奈他原来竟然还是从前那个样子,青丝半掩,眉睫微蹙,一身如雪仙袂在晚风中微微的颤动,年龄永世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他完美的像是一阵与整个三界都刚刚擦肩而过的海风……
他们的中间只隔了层空气,她看的见他肌肤上的纹理,他数的清她眼睛里的睫毛,最温柔的记忆在她的眼睛里蠢蠢欲动,他爱过她,不是在仙音袅袅了无尘心的清净天上,而是在天荒之境之中,只有那时,他才可以真正爱她,若是可以,她曾经真的希望此世他可以在天荒之境中永沦魔道。
曾经,他的眼眸里有恋爱的颜色,永世不会消逝和褪却的恋爱的颜色,他用一双清冷眼眸深深埋葬下她深湛的眼瞳和娇嫩的面颊,那一刻,多少万众瞩目的美丽和寂寞,已经在那双深湛清澈的翦水清眸中不为人知的一闪而过……
(四)
如果等待真的也是一种爱,那清鸢以为,自己现下,至少该去齐云山上看看,哪怕最终也只能看见他消瘦轮廓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翦水清瞳,清瞳里,一颗冰凉寂寥的逝水清泪……
数月前,云中君在隐仙山上的宽敞竹屋中溘然昏死过去的一瞬,他才知道,本该已经在凌霄殿中被折磨的真元枯竭奄奄一息的母后为何能够真元充沛生气盎然的回来雪楹花境,是云中君将自己身内七成真元灌在母后身内换回她一线生机,自己只余下三成真元勉强支撑着这具已经娇弱不堪的青莲之身,是他太过天真,竟然当真相信天帝身为三界之主,既然亲口允下要放归母后,就一定会让母后活蹦乱跳的回来雪楹花境,但是那时,说什么都已无用,清鸢一念之下决然的将云中君给带去上清天上,求元始天尊出手相救,虽然代价兴许是让清宁永世在雪楹花境中再也等待不到他再一次回来澜沧江畔的隐仙山下……
所以对一路上自澜沧江畔千里迢迢风尘满面的清鸢而言,今日的齐云山上,自然还是像昔日里一般烟云缭绕,青峦叠嶂,堪堪依旧还是旧日里的那一弦弦仙音渺渺,一念念往昔如烟,一阶阶青石斑痕,一缕缕清风四散,放眼望,秋水长天之下,千树梨花纷乱如雪,回首间,孤鸿落霞一刹,随风飘渺万里层云……
但是,秋水长天之中,一剪一如昨日烟水般的淡青色人影,他现在正在波澜不惊的冷冷站在倚云峰上的炽烈阳光之下,就像是一剪轻盈的出尘剪影。
清鸢没有上前开口唤他,眼睛里却一直在淡淡的看着,看着他的鼻子,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苍白的比烟水还要寂寞的完美轮廓,那轮廓仿佛是格外唯美的难为世俗所容。
清风吹过眉间半掩三尺青丝的一瞬,云中君终于忍不住落落的给了他一个眼神,一个尘世上仿佛是最苍凉而又寂寥和沉没的永世的沦落眼神,他现在的确应该是很沦落的,为了眼下这个已经再也不在他的眼睛里真实存在的苍凉尘世。
清鸢的心瞬间沉没到海底,为了他眼神之中那一抹世人无法形容的淡淡绝望。
“清鸢,”他在倚云峰上淡淡的失口唤了一声,“回去吧,”比雨后的黄昏还要惨淡和寂寞的清冷眼眸中,“现在,这里已经再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
“师尊,你清醒一点,”他淡淡的站在昔日师尊的眼前,眼睁睁的看着师尊眼神中一瞬之间荡漾出的那一丝犹如冷冷烟水一般的无情寂寞。
清鸢在倚云峰上一瞬之间忍不住冷冷清清的淡然一笑,他的脸上看起来淡然一笑的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么自由,那么纯粹,让人欲罢不能的深深的自由和纯粹,那自由仿佛要深深攥紧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阳光攥紧了空气,时间攥紧了生命,海洋攥紧了尘沙,天道轮转攥紧生灵万物,抓不住是爱,还不清是情,曾经的云梦城中,他俘获自己,俘获任何人,原来也一样是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眼神,而这样的眼神,在历经多少世事沧桑之后,显然已经是越发的刻骨铭心的彻底和深刻了。
“和天地齐寿就能这样荒废修行?”他的眼睛里是天道无情中与生俱来的深深无奈,“昆仑山中不知岁月,”他说,“但是雪楹花境,可不一样。”
“你真霸道,也真任性,”清鸢忍不住淡淡的摇了摇头,眼睛里清澈的如深湛的海水一般温柔,“你的眼神就像是即是死了也一定要带上我一起的一样,”他说。
“那是自然,七杀命格毁天灭地,为了给天庭一众神仙真圣一个放心,我自来不介意带着你一起入六道轮回,”他的眼睛一瞬之间蠢蠢欲动。
清鸢的眼睛淡淡的流了颗眼泪,在那一刻,他们四目相交。
云中君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的动了一动:
“当你师尊是不是已经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问。
清鸢淡淡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泪过无痕。
所以,“给你,”他说,他轻轻的伸出手来,然后,清鸢忽然感觉到自己腕子上微微的一沉,竟然是之前用回神丹淬炼过的那串葡萄石手串,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串碧绿色的葡萄石手串给温柔的戴在清鸢惨白冰冷的纤细手腕上面,之后,沧桑寂寞的冲着这个昔日的花精弟子风轻云淡的淡然一笑,“当了你师父,就永世都是你师父,”他说。
“师尊,你……”
他淡淡的凝眸看在师尊脸上,眼睛里倒影着的,其实是师尊眼神里那一汪清澈的如深湛海水一般的温柔寂寞,在那一刻,多少蠢蠢欲动的横波流转,已经在清鸢一双横波流转的翦水清瞳里逝如流水的一闪而过,他和他,清风中,一样的棱角分明,阳光下,一样的剑眉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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