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继沣下朝回来,路过长安大街的时候马车忽然止步不前,“怎么回事。”侍官方瑕回他,“好像前面有个酒楼起火了。”
“绕路。”他不关心这种事,方瑕很快发现他们已经是进退两难,因为火情的关系,大街上多了许多酒楼里逃出来的宾客,他们后边又有几辆官宦马车紧靠着,似乎发现情况不对却为时已晚,倒腾着准备绕路,一时间竟将宽敞的长安大街堵得严严实实。
“殿下,咱们看来得等一会了,”方瑕,“属下这就去打听下情况,殿下稍安勿躁。”薛继沣有些烦躁,今日在朝堂之上父皇对最近发生的大事一再震怒,废太子东宫事务交接、禁军整顿等事为何不能交给他来办?
非但如此,父皇还加强了禁军以及地方军的管辖,给予他的权力较之前更少,这就是摆明了不信任他,说不定他所筹谋之事也已经被那个老头看了出来。
薛承宗是他最得意的嫡长子,薛城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所出,他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二人同时拉下马,父皇心里必定因此更加厌恶他。
父皇仍在位,若是不能早日如愿恐怕迟早要生事端,等会回了府邸就让薛慕加大药量,他这么想着,大街上吵嚷之声更让他烦躁,他掀开车帘,喊住了刚刚走过去的两位闲聊大婶,“请问,前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诶呀,前面的那个醉春楼不知怎么的走水了!”水绿罗衫的胖大婶道,“现在还有人没出来呢。”
“大堂里的人都跑出来了,只有二楼包厢的那个公主还没呢,”褐色麻衣的纤细婶娘纠正她,“她进去的时候我正好在买东西看到的,特别高调。咱们也站了这么一会儿了,这楼下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都没看见她出来呢。”
“就你知道的多,”胖大婶有些不屑,“她出不来又怎么了,她又不是我们大虞人,烧死也活该!谁让她井下石一心攀高枝的,逸王还没死呢她就迫不及待要改嫁了,她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我看了就来气!死了也活该。”
“在这楼的是大梁公主?”薛继沣有些迟疑地又问了一遍,“确定吗?”
“可不嘛,一看就比咱们大虞姑娘白嫩,又穿得珠光宝气的很难认不出来。”褐色麻衣的婶娘悻悻道,“要是我家姑娘也生得这般赛貂蝉就好了。”
“谁说非得长成那个样子才好,我家胖丫丫就很好,多少小伙踏破门槛来求呢。你家宛儿怎么了,就是黑点瘦点营养不良罢了,非就他们大梁人长得好不成!”
“我家宛儿那叫苗条!怎么营养不良了,叫人老爷听了还以为我是后妈虐待女儿了!要我说呀,姑娘家长得丰腴是好事,呵呵,丰满就难说了,你家的连腰都弯不下来了吧?”
“嘿你这怎么说话的,我官人有钱,就给姑娘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家那个没本事赚钱,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谁说葡萄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了?你今天非得跟我把话说说清楚……”“好哇,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你家李宛在学堂嘲笑我家胖丫的事也得一并算了!”
眼看她们就要吵起来,薛继沣阻止不成只好放下了车帘,他今天这是什么倒霉运气烦死了,正好此时方瑕打探回来,“殿下,前面是醉春楼走水,据说是一个新来的伙计手脚比较笨,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撞了送酒的,盘里的热菜自带小火烛这才烧了起来。水防科来得迟,好多东西都被烧没了,连官衙的人也来了,所幸食客们大多是轻伤。”
“走吧,去看看。”薛继沣下了马车穿过周围人群,醉春楼的牌匾勉勉强强悬在原地,原本还算宽敞的拉客小广场此刻已是水泄不通,掌柜的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泣他的百年梨花木楼梯。
犯事的两个伙计垂头跪在一处,掌柜的哭过一场就拎着他们的耳朵愤愤的教训,老板娘听不下去上来说了两句却挨了自己丈夫两巴掌,气得她当场抄起算盘就要开始打架。食客大多已经出来了围在那里说话,见状赶紧上前拉着以免场面更加混乱。
火势已灭,店内只剩浓烟滚滚。官衙的人正在常规排查事故原因,见他来了立刻媚笑着迎上来,“殿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是刚下朝吧,我马上叫他们清路让您过。”
薛继沣问他,“二楼还有人吗?”
那人愣了一愣,继而转向店老板,“问你话呢!楼上还有人不?”掌柜的那边正闹得乱糟糟的,见问到他了赶紧整了整衣服回道,“有有有,有位贵人要了一个天字号包厢的,我好像没见着她下来呢,坏了!我的楼梯被烧断了,她会不会被困住了?”
薛继沣听罢心想,难不成是言嵘想借此事离开大虞?想到此处他不敢耽搁赶紧拿了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冲了进去,楼梯果然如掌柜所说已经快烧断了,没法上去。方瑕立刻识时务地趴在地上,薛继沣踩着他的背借力飞身上了二楼。
二楼的情况没那么糟糕,起码还能看得见包厢号,他一间间寻过去,喊言嵘的名字却没有人应,忽然有个地方传来了一声闷响,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个包厢门,言嵘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她一手捂鼻一手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见他来了便应了他一声。
可薛继沣不知道自己碰到什么东西,走进去的时候,一个矮凳瞬间被弹到了她所在的窗户墙边,言嵘惊叫一声就从那摔了下去。
酒楼朝南,这间包厢列于北侧,窗户所在的墙面和旁边的布料店间是一个狭窄的空巷子,平时就堆一些酒楼不用的杂物,她摔下去可糟了!
薛继沣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拉她,离得近了他才发觉言嵘手拿的竟是一条条撕裂的桌布打成结的长布条,非常不牢固而且不够长。言嵘两脚悬空,重量全部系于布条之上,布条发出“滋啦”的危险信号,言嵘语无伦次,“宣王殿下快救救我!”
薛继沣伸长手也够不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布条继续开裂,他当机立断翻身顺着布条下去,布条脆弱无法承受更多的重量很快就断了,薛继沣顺着残缺的布条加快自己下试图抓住言嵘,但他没接住。
二楼的高度除去布条的长度已经不算很高,但言嵘直直摔在了石板路上还是觉得很痛,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言嵘?”薛继沣摇晃着她肩膀,“你没事吧?”
“宣王殿下……”言嵘开合几次眼皮,适时地装晕。薛继沣一进来就导致她摔下去,现在又没抓住她,势必会有短暂的愧疚,她如果晕倒那他肯定会送她去南山堂,只要他去了那里,长歌就安全了。
其实火遁的办法她还是向修羽学的,薛继沣一心盯着她不准她回去,那她就利用自己来吸引薛继沣的视线,让长歌溜回去报信,她算计不过薛继沣,可不代表王兄也没办法。
薛继沣将她送去了南山堂,因为是装晕,所以言嵘等太医看过不久便假装悠悠醒转了,她一睁眼就看到薛继沣在不远处和手下交头接耳的样子,她只能拖住薛继沣一个人,可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还有很多手下可供差遣。
希望他没发现什么,算算时间长歌现在肯定已经出了城了。
方瑕,“殿下,事情查清楚了,醉春楼黄掌柜的妻子有个痴笨表弟,老家没人了才来投奔她,没办法只能让他做做跑堂端菜送水,他送焖炒三鲜的时候和往二楼送酒的伙计撞了一下,那道菜是配有小火烛的需要小火慢慢加热,没想到就从楼梯那里开始烧起来了。”
薛继沣回头看见言嵘似乎醒了,“她身边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有个车夫送她来的,此刻也在官衙里记录案供,只是她那个侍女,似乎已经……”方瑕顿了顿,见薛继沣让他继续这才道,“的确死在楼梯和后厨之间的路上,具体情况仵作已经在验尸了,结果下午就能出来。”
“你下去吧,有消息再来回我。”
“怎么样,好些了吗?”薛继沣走过来问她,言嵘咳嗽了两下,“我还好,没有明火烧到我,就是烟太呛有些头晕。”
“这没事的,你多休息会就行了。”虽然暂时没查到什么异常,可他还是直觉有些问题,对她的话还是存疑。
“对了,”言嵘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看见长歌了吗,就是我的侍女,和我一起去吃饭的。我让她催菜去了,但她一直没回来,你能不能帮我派人去驿馆看看她有没有回去啊?如果她出来了肯定会来找我,她万一不知道我在这呢,万一她又跑回去找我岂不是受害?”
“呃,”薛继沣不知道如何跟她开口,听她焦急的语气应该是挺在意那个侍女的,“现在还没消息呢,再等等吧,她肯定会回来寻你的不必太担心了。”
听他的意思是暂时没有发现长歌已经离开,言嵘稍稍放心了一些,没有继续说话以免露馅。
下午的时候,仵作验尸的结果送到薛继沣面前,确认是一具年轻女尸,死因是火场浓烟被呛窒息,还呈上来一些残留的衣物碎片和首饰之类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侍女了,此事古怪,薛继沣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名堂,就带着这些东西又去了一趟南山堂。
当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言嵘就知道他暂时被自己骗过去了,现在这个时辰长歌起码已经离开东京二十里路了,一入人海再寻便难了。
“这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节哀,”薛继沣让人把东西送到她面前,看着她拿起那枚金镯子,很快看见她手上也有一枚同样的金镯。“这是长歌的东西啊,怎么会在这。”
“她死了。”薛继沣很冷漠,只是暗观察她的反应。
眼泪从眼角滴下来,言嵘只要稍稍想象如果此刻是真的长歌离她而去,悲伤便抑制不住地冲上脑门,很快就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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