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请我赴宴?做什么,”言嵘有些不太理解,府里不能吃饭么,非要明日出去春风亭?春风亭是坊间有名的景点之一,四周皆水湖,风景秀丽、古朴幽静,而且是免费开放的,一般夏季夜晚都有很多老人孩子拖家带口地在那里乘凉。薛城如果去的话肯定会清场,一顿饭而已,何必如此麻烦呢?
“这是殿下的吩咐,属下也不知情,还请王妃明日去一趟吧。”“好吧。”虽然不知道薛城到底想做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言嵘就坐着马车去了春风亭,长歌掀起车帘,“公主,真的清场了,旁边没有别人,真不知道殿下想做什么,何况今天咱们还有事呢。”
“别抱怨了,看看再说。”言嵘走下马车,之前她和长歌经常在京闲逛,春风亭这里也来过两次,春风亭位于东京城护城河的下游,他们每逢佳节放的河灯最后都会汇集于此。
夕阳进云层里,绯色云霞宛若泼墨画一幅,木质长廊从岸边一直曲折通到湖央的春风亭。晚风徐徐带走白日里的闷热,李江引着她们往前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拦下了长歌,让言嵘一个人过去。
长歌得了言嵘允许,只好留在外面,李江抱着剑和她站在一块,长歌忍不住发问,“你们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夏季傍晚水边多蚊虫,公主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时候出门的。”
李江藏不住话,忍不住和她说了,“今日不是王妃生辰了嘛,殿下想给王妃过生辰。”“生辰?”长歌有些意外,虽然生辰八字这些东西在言嵘入虞的时候鸿胪寺就有留存,但如果不是皇后、太子妃的话,一般人的生辰都不会专门操持,之前的生辰她们也只是悄悄去酒楼订了顿筵席。
薛城看见言嵘走来,赶紧招呼她坐下,“快看,我准备了好多菜。”“怎么突然想来这里吃饭。”言嵘坐下来看他放碗筷,“这些好像都是大梁菜啊。”
薛城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得意,“都是我做的,包括这糕点,我是不是还挺聪明的?快尝尝看。”
都是他做的?这倒蛮厉害的,言嵘尝了几道菜,说实话味道一般,但看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还可以,第一次尝试能做成这样很厉害了,我大梁的菜系本来就挺复杂的。”
得了大梁美食资深品鉴家的首肯,薛城心满意足,“那你多吃一些。”“你怎么想起来自己做菜了?”“今天是你生辰,这应该是你在这过的第二个生辰,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辰我都能陪你一起过。”
言嵘愣了片刻,费那么大阵仗就为了过个生辰?她不知道为什么薛城不肯放弃,是她还表现得不够冷漠疏离吗,他那样聪明不至于啊。她倒宁愿薛城威逼利诱、把坏都写在脸上,可是现在他温柔似水、满心欢喜的样子让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生辰而已,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以前也不怎么过的。”言嵘饮了一杯才发现杯子里不是酒,而是大梁最好的国山茶。
还是拒绝他,薛城想了想,“那,以后我提醒你,你就不会忘了。”
“也行。”言嵘顿了顿,掩下了心所想。
“我做过功课,你们大梁过生辰的时候喜欢放烟花,大虞这里没有这个条件,那咱们就放孔明灯吧,来。”薛城拉着言嵘走到长廊上,“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我没有什么愿望,”言嵘淡笑,她想要的不过是大梁繁荣昌盛,他可不能实现这个,“要不你来说吧?”
薛城点上蜡烛,“我希望,虞梁二国永世修好,繁荣兴旺。”让他的妻子待在他身边吧,待久一些,最好是永远。
孔明灯挡住了他的脸,言嵘没看到他此刻许愿时的表情,想来也是满脸笑意的吧。“真的不许愿望吗?”他忽然歪过头来出现在言嵘的视野里。
言嵘双手交叉抱拳闭眼许愿,“我希望,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天下太平。”大梁是不可能忘却痛苦与仇恨的,虞梁二国注定不会是和平的结局,但她也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让她再偷偷地满足一下自己,多看他两眼。
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薛城盯着她看,言嵘佯怒,“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我。”
薛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准备好了我们就松手了。”言嵘双手扶平灯罩,然后慢慢松开了手,孔明灯就缓慢上升成为夜幕里唯一一颗发光的星,言嵘忽然发现今晚没有月亮呢。
薛城拍了一下手掌,忽然就有很多孔明灯瞬间飞上了天空,追上了他们的纸灯,像是有人在地面上洒满了碎金,一下子把天空照亮起来。“怎么这么多?”言嵘有些反应不过来,薛城解释,“在大梁过生辰放烟花是因为想祝福寿星从此人生坦途、光明无阻,大虞不能随意燃放烟花,但我也希望你的未来人生坦途、光明无阻。”
即便将来没有他。
言嵘看着薛城,身体和眼神无一不在宣告她的心动,她真的有些动摇了,可是两国交恶是迟早的事,她留在这里没有活路,到那一天,无论是殉国还是殉夫她都得死。
于国她没有尽忠,理应殉国。于私她另有异心,大虞也不会容她,她不希望薛城受此牵绊,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大虞,那是他的职责,她不想夹在间令他为难,更不想他因此让大虞对他失望。说到底还是立场从一开始就隔开了他们。
言嵘忽然想起来,“这么多纸灯,要是在柴堆上可怎么办,大虞现在天气炎热干燥,极其危险啊!”薛城想过这一点,“没事的,今日是东风,春风亭位于西侧下风向,而且四周皆水湖,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看过了。”
“哦,这样啊。”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闹出火灾,薛城又得挨骂了。
薛城拿出一个锦盒,“生辰礼物,打开看看?”言嵘依言打开了,里面居然是一枚懿珈。大梁懿珈,是丈夫在新婚之夜为妻子簪配的首饰,寓意祝愿妻子容颜嘉丽、德行美好。可这是大梁礼制啊。
“无论是在大虞、还是大梁,你都是我薛城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的婚约是写进两国史书里的,我们以后也要荣辱与共、风雨同担。”
荣辱与共、风雨同担,她就是不希望如此啊。两人各自背着责任,相互对立又如何风雨同担呢,他们只能忠于各自的国度,不能忠于彼此啊。
薛城拿过那枚懿珈想给她戴上,言嵘还没想好理由,下意识退了一步,恰好此时李江飞奔过来,“殿下,刚刚有人来报,逸王府走水了。”
逸王府走水?薛城拈着懿珈神色复杂,言嵘趁机道,“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薛城盯着她,“可是……”
言嵘抢了话头,拉着他往外走,“走吧。”薛城只好把懿珈放回盒子,吩咐李江赶紧收好。最近过得太平了些,很久没发生事情了。所以薛城直觉这次走水是个不好的信号,此刻他们幸好不在府,如果他们运气差了些呢?
其实他挺不愿意发生些什么,因为此刻东京城内除了他,只剩太子了。太子很早就准备对付他,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再抱有幻想,可是这次假疫事件时,如果当时在南山堂的不是太子而是薛继沣,恐怕连南山堂也没有龙衔草了,言嵘必死无疑,太子是暗帮了他的。
不管他是出于爱护城百姓,不忍他们受苦,还是因为知悉其利害,不想真的害死言嵘,亦或者是只是想卖自己一个面子,客观上来讲,太子都是帮了他的,没做到最后一步。
所以,哪怕他此刻手里已经搜集到了当初太子与御史台林大人合谋买卖朝官职、培养党羽的证据,还有不知从何而来、更为详尽的太子是如何偷天换日害死苏以辰得娶林子悠的经过,只要太子尚有一丝顾及手足之情,他就不会主动对太子动手,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虞帝多疑,身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可信之人,而且他也老了,稍待多时就会顺理成章的传位给太子。如今的太子大权在握,除非谋逆,否则没有人能将他从哪个位置上拉下来,他又不傻,何苦节外生枝?
他们回到府里的时候火势已经灭得差不多了,烧的范围不大,没有波及到整座逸王府。云峰山见到薛城便抖抖索索地跪下来请罪,“殿下赎罪,老奴一时疏忽没能发觉,还请殿下赐老奴死罪。”
“查清楚了吗?”
“府并没有外人进入,当班的下人打了瞌睡,没留神就烧起来了,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点着了。”
“烧了哪里,损失了些什么,都记清楚了吗?”
“烧的是修羽夫人的屋子,东西正在查。”云峰山脑门上冒汗,他都不敢说接下来的话,薛城果然皱着眉头,“修羽的屋子?她人呢,没事吧?”
在云峰山回答之前,渡衣飞快地跑过来,附耳跟薛城说了什么,薛城转身就往修羽屋子那边去了。
屋子烧焦了,火势刚刚浇灭,言嵘走进去的时候空气里还留存着浓郁的硝烟味道,她怎么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不对劲,修羽自焚了?看着也是个挺有骨气的女子,会这么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吗,她不是经历了挺多坎坷,好不容易救下来的性命,怎么舍得一把火烧没了?
薛城站在一处不动,言嵘向他走过去,“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在言嵘看到之前,薛城下意识伸手过来挡住了她眼睛,“别看。”“是……她吗?”薛城揽过她往外面带,“先出去吧。”
自然不是修羽,他刚刚验过那具女尸,修羽在教坊司受过伤,锁骨那里有个凹陷,但那具女尸没有。修羽自导自演了一场自焚,还学会杀人了。
听他的语气没有悲伤之意,言嵘猜到修羽应该没死,那她假装自焚遁走,会去哪呢、会做什么呢,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会来报复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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