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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1 / 2)

嘲讽与怜悯都是好的顾问;

前者的微笑使生命温馨,

后者的热泪使生命圣洁。

——阿那托尔.法朗士:《伊璧鸠鲁的花园》

胡国光满肚子计划,喜攸攸地回家来。北风吹得他的鼻尖通红,淌出清水鼻涕,他也不觉得;他一心在盘算他的前程。刚进了大门,听得豁浪一响;他估准是摔碎了什么瓷器了,并且还料到一定又是金凤姐和太太吵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里跑,穿过了大门后那两间空着的平屋,猛听得正三间里一个声音嚷道:

"不给么?好!你们是土豪劣绅。老头子,也许明天就要去坐监,家产大家来共!

这回,胡国光听得明白,正是金凤姐的声音。他冒险回头一看,金凤姐已经走到跟前,依旧脸上搽着雪白的铅粉,嘴唇涂得猩红,依旧乜着眼,扭着腰,十分风骚,没有一些儿慌张倒楣的神气。

"少爷又和太太闹呢!少爷摔坏了一把茶壶,跺着脚,嚷了半天了。"

这胡国光,原是本县的一个绅士;两个月前,他还在县前街的清风阁茶馆里高谈吴大帅怎样,刘玉帅怎样,虽然那时县公署已经换挂了青天白日旗。他是个积年的老狐狸。辛亥那年,省里新军起义,占领了楚望台的军械库,吓跑了瑞澂以后,他就是本县内首先剪去辫子的一个。那时,他只得三十四岁,正做着县里育婴堂董事的父亲还没死,金凤姐尚未买来,儿子只有三岁。他仗着一块镀银的什么党的襟章,居然在县里开始充当绅士。直到现在,省当局是平均两年一换,县当局是平均年半一换,但他这绅士的地位,始终没有动摇过。

但是最近的半个月里,胡国光却有些心慌了。

他和太太商量怎样躲避外面的风头,太太以为应该先请张铁嘴起一卦,再作道理。

当下胡国光走进了正三间,在檐前的落地长窗边,就被太太看见了,一把拉住,就诉说儿子的不孝。厅里正中的一张八仙桌,也推歪了;茶壶的碎瓷片,散在地上,仰着死白色的破脸,像是十分委屈,又像是撒赖放泼的神气。剩下那茶壶盖子,却还是好好地蹲在茶几角。儿子铁青着脸,坐在右边的一张椅子里,看见父亲进来,似乎也出惊,但还是横着眼不理。

她撩起了羊皮袄的衣角来擦眼睛;大概她自觉得要落下眼泪来,虽然事实上并没有。

厅里只有胡国光的脚步声。儿子胡炳鼓起腮巴,直挺挺地坐着,翻起两只眼,瞧楼板。胡太太疑问的眼光跟着胡国光的脚尖儿走,也不作声。一只花猫,本来是蹲在八仙桌上的,当胡太太母子嚷骂摔东西的时候,它似乎也很负罪的样子,偷偷地退到长窗的地槛边,收紧两片耳朵,贴在头皮上,不管事地躺着;此时它又大着胆子慢慢地走来,挨着主母的脚边站定,很注意地昂起了头。

胡国光踱到第三遍,突然立定了说:

"哼!你也骂劣绅么?老子快要做委员了。"

胡国光知道儿子很有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平日原也不怕,但现在却不能不格外小心,况且,也许日后要用到这班人,那就更不能不浇这个根了。

在长窗边跑进来的银儿正和胡炳撞了个满怀;胡炳顺脚踢她一下,竟自扬长望外边去了。

胡太太叹了口气,看见胡国光还是一肚子心事似的踱方步。

"很好。不用瞎担心事了。我还有委员的福分呢!"

"那不是做官么?又得拿银子去买。"胡太太恍然大悟地说。"做不上三天,大兵来了,又要丢了;我劝你别再劳碌了罢。"

胡国光微笑地摇着头。他知道现在的新花样,太太是决不会懂的,所以只是微笑地摇着头,心里仍很忙乱地盘算。

银儿已经把厅里的碎瓷片扫去,胡太太移正了八仙桌,看看太阳已经移到长窗边,该近午时了;她唤着银儿进去,留下胡国光一个人在八仙桌边打旋。

胡国光想不下去了。他满腹狐疑,顺脚走出厅来,刚到了院子里,迎面进来一个人,叫道:

"贞卿哥,原来你在家。"

这人是胡国光的姨表弟王荣昌,就是王泰记京货店的店东。

胡国光招呼过了,正要让进厅里坐,金凤姐也进来了。她的光头发显然有些乱了,搽粉的白脸涨成了猪肝色,而假洋缎的棉背心的大襟上竟有一大块揪皱的痕迹。她低着头进来,似乎还在喘气。

金凤姐噘起嘴,很不敬地说;也不看胡国光,就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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