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怔住,刚成婚时薛谌确实想养狗,只是看她不喜便作罢,虽然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薛谌因此就真没养狗。
后来林心妩入府,想必林心妩喜欢狗吧,所以薛谌弄回一只狗,取名二毛,养在落菲阁。
如今狗死了,就因为她不喜欢狗,就能气势汹汹地来她这里兴师问罪?
于是秦芷也恼了,没好气道,“你凭什么说我杀了你的狗?”
薛谌早有准备,斜瞪她,“落菲阁的下人,看见你去祖母的路上,喂了二毛吃的。”
“然后二毛就死了?”
薛谌点头。
如此秦芷实在哭笑不得,她这是嫁了个什么人,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于是一点和薛谌说话的兴趣都没了,冲旁边的小厮摆了摆手,“送少爷出去。”
薛谌一听,立马立起了眼睛,“你什么态度!”
汾儿从秦芷眼中读出了疲惫,迎身上前,也顾不得尊卑,一个劲地把薛谌往外赶,“我们夫人没有杀狗!”
薛谌急了,“那就不能解释一下吗?”
秦芷听了,坐在槐树椅上,幽幽开口,“我们夫妻五年,你第一次来寻我,竟然是因为这个。”
语气中满是说不出的幽怨,话落在薛谌耳中,他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还是秦芷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一腔怒火也随着那几句话烟消云散,他挠了挠头,只好讪讪的离开了芷薇阁。
汾儿见他离开,蹭到秦芷身边,问,小姐为何不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说什么?说自己爱极了狗,害怕狗死去,然后自己伤心难过所以才不愿养狗?
就像无法承受感情淡却后带来的痛苦,索性便从不选择开始。
“他不会信的。”秦芷淡淡地说,“叫芷薇阁采买明日买上二十只狗送到林姨娘处,吩咐她务必,好生照顾,不要辜负了我与少爷的心。”
汾儿傻住,“二…二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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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热闹了好一阵子,因为二十只狗的力量实在强大。
当初二十只狗送进落菲阁时,林心妩的眼神锋利的能杀人,等到起早问安,秦芷还故作关心地说,“姨娘何苦为一只狗伤心,既然说是我毒死了它,我赔给你便是。”
“不是的…”,林心妩慌作一团,“妾毫无此意…”
秦芷也不理,她想过林心妩会起上位的心思弄些小动作,但万万没想到她能用一只狗起事。
实在太小儿科了。
但出秦芷意料的是,薛谌竟没有怪罪她。
没过几日便是端午,金陵城里做青团,熏艾草,热闹得紧,薛夫人去世得早,因此这般节日都是秦芷在里外打理。
这是林心妩在府邸的第一个端午宴,因此在薛谌看来,即便带着祭祖意味的节日,也有了团圆喜庆的味道。
只不过薛谌努力压着自己,以免表现太盛,只是冷不丁透出来的那么点兴奋,也足以晃亮秦芷的眼。
在宴席上,薛谌更是不顾礼法,将林心妩带进了主桌,为了照顾她更是时刻为她布菜施饭。
薛老爷面色铁青,薛家族人也都在一边,默默看秦芷的笑话。
只有昌和郡主面色无虞地饮茶,似乎料定秦芷可以轻易解局。
只见秦芷毫不动怒,反倒指了两个丫鬟站在在薛谌旁边,帮忙布菜。
一旁族人默不作声,薛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林心妩惯会察言观色,于是放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看着薛谌。
薛谌盯着秦芷,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起身拽着林心妩便离席而去。
他这是发哪门子疯?
秦芷第一次被薛谌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等到入夜秦芷准备安歇,薛谌不请自来的叩响了门扉,秦芷又起身穿好衣衫,只得来见。
薛谌见她一副端庄打扮,心头起了丝无名火,他们明明是夫妻,可秦芷见他,为何要这副规整的打扮?
秦芷虽一脸关切,但里面却带着十足的疏离与客套。
薛谌更生气了,于是便忘了大晚上跑来兴师问罪的缘由,直接开口叫汾儿服侍更衣,他今晚要宿在芷薇阁。
秦芷眉头微蹙,“可是落菲阁伺候的有何不周?”
“我,来和我正房夫人睡一觉,怎么了?”薛谌盯着秦芷一字一顿,满口都是咬牙切齿,“还是你的卧榻太小,容不下我?”
“这…”秦芷张了张口,赶忙侧过身,“够睡的。”
于是那晚两个人和衣而眠:薛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碰秦芷,而秦芷一觉到天亮,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薛谌宿在芷薇阁的事便传的阖府皆知,这消息无外乎水中溅油,掀起好大一翻风雨。
薛谌冷落了秦芷五年,如今居然主动留宿,实在是薛府奇闻!
得了消息的林心妩,看着满院欢脱的二十只狗,气不打一出来,要知道她可足足等了薛谌一晚,可他居然招呼都不打就宿在了别处?
于是薛谌眼中温柔宽和的林心妩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抹着眼泪让薛谌许诺下不为例。
而薛谌哄了半天,才为难地说,“可她毕竟是薛府的正经夫人。”
言外之意,林心妩毕竟是妾,哪有妾抢在夫人前头的?
林心妩顾不得擦掉眼角的泪痕,“纳我之前你怎么不知道她是正经夫人?”
“这…”薛谌顿了一下,说出的话却让林心妩气到抓狂。
“当初是她纳你进门的啊…”
这下落菲阁彻底对薛谌关了门。
没办法薛谌只好来寻秦芷。
薛谌摆出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秦芷也懒得理,这几年她早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多了一个薛谌,反倒让她不适应,可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缘故,她又不好开口往外赶人,只好硬着头皮容下了薛谌。
只是秦芷心中也奇怪,林心妩怎会因为这样的区区小事就让薛谌吃起了闭门羹?如今她根基不稳,哪来的胆子想单枪匹马的在薛府立足?
秦芷想不透,但考虑到薛谌行事一贯不能用常理看待,就只得默默不言,静观其变。
可是薛谌像打定了主意般,硬是足足一个月不肯踏进林心妩的院,相反赏了无数珍宝,流水似的往芷薇阁送。
府中的下人惯会看眼色,如此开始渐渐怠慢了林心妩——一个不得宠的妾侍,能翻出什么花样?
没有任何人觉的薛谌行为反常,都以为是他过了新鲜劲,开始想起正房夫人的好了,只是可怜了林家小姐,委身薛府为妾,无依无靠。
当初贵公子一意孤行纳孤女的传奇,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倒让人有些意兴阑珊。
秦芷本来也以为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可没过几个月,薛府的传家宝府印丢了,昌和郡主封了府邸,里外翻查了好几日,也没寻到蛛丝马迹。
因为府印是安阳公主留下来的,弄丢了是要被皇帝怪罪的,昌和郡主因此生了场病,找府印的任务就落在了秦芷头上。
秦芷欲哭无泪。
那府印她见都没见过一次,这让她怎么找?可是薛谌突然热心了起来,面色凝重地拍了拍一筹莫展的秦芷,“我知道府印在哪。”
秦芷一脸奇怪的由薛谌拉着往外走,再停下,发现是林心妩的住处。
薛谌向身后使了眼色,几个小厮鱼贯而入,不一会就将林心妩拖了出来,一起带出的还有一只精巧的紫檀木盒,薛谌上前将木盒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薛府几日前丢失的府印。
“我就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姨娘,原来只是为了府印。”薛谌的眼神,是秦芷从未见过的寒厉。
林心妩冷笑,“当年薛府不肯仗义执言,害林府满门获罪,只怪我偷了府印来不及逃跑,怎么,皇亲国戚也怕被圣上怪罪?”
薛谌的神情难得严肃,他垂下头,摆了摆手,“将林姨娘即刻赶出府去,我不想再见到她。”
于是不顾林心妩的满口诅咒,硬是连拖带拉地将她丢出府外,仓促到只将林心妩的衣物卷了一团草草丢在她的身上了事。
秦芷全程都在一旁静静地看,没有出言阻挡,也没有火上浇油,冷静地如同一个局外人。
薛谌回过头看着秦芷,他的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我去回了祖母就好,你来替我为林心妩……”
剩下的话薛谌没有说出口,秦芷点点头,“林姨娘见府中府印丢失,恐被牵连,所以连夜跑了。”
薛谌带来的人都是心腹,整个过程又没有声张,只要他们二人咬死了统一口径,府印已找回,谁又能多事地揪住一个不受宠的姨娘不放?
秦芷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所有的心思。
薛谌不知道和昌和郡主都说了些什么,他从凝阁出来的时候,月亮已升上了几尺竿头。
他并没有回芷薇阁,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悄悄从后门出了,溜去了竹林。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去竹林边的三水码头和林心妩见面。
秦芷猜对了,所以当薛谌看见站在三水码头前蒙着面纱的女子时,吓出一身冷汗。
“秦……秦芷?”
“心妩呢?”
再下一句却是他恶狠狠得说,“你把心妩怎么了!”
秦芷讥诮一笑,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林心妩交给你的。”
盒子里的才是真正的府印。
白日里,只是薛谌和林心妩的一场戏罢了,只为让林心妩带着府印远走高飞。
而薛谌没想到,他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秦芷瞧出了端倪。
祖母说得对,只有你适合做薛府的夫人。
薛谌低下头,喏喏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内心对林心妩始终带着一丝亏欠,觉得是自己背叛了他们之前青梅竹马的情分,一心只想补偿。
所以他流连花酒,纸醉金迷,用自己不成熟的行为,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可是多年后当薛谌瞧见千里归来的林心妩时,高兴到了极点,再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将林心妩收留,以弥补当年的亏欠。
甚至当他得知林心妩想要盗走府印时,也不顾后果的想方设法帮她实现,同时算准了自己会被家门逐出,打定了主意和林心妩亡命天涯。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刺激又难以承担后果的事。
所以薛谌既大胆,又懦弱地按两个人的约定,来到了三水码头。
可林心妩不见了,只有一个秦芷。
秦芷见他戒备又迷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初入人间不知险恶的小猫,心中积压了无数话难以说出,只吐了一句,“妻子宽和,青梅仁义,你还真是命好。”
薛谌眼睛一亮,“心妩,怎么了?”
秦芷思考了一下,省略了部分缘由,简明扼要道,“她回来金陵只是想报复你们,来个虚惊一场,但并不想夺薛府的命。”秦芷将手中的木盒塞进薛谌怀中,“府印的事,你自己向老夫人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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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印事件过去后,薛谌比以往乖巧了许多,对秦芷更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可惜秦芷依旧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对薛谌恭敬有余,但毫无爱意。
薛谌本有些恼,但仔细想想,从秦芷嫁过来那天起,她的眼中好像就没有过自己,可是当初他都受得住,如今他为何受不住?
薛谌也想不明白,只是他心里开始把秦芷当夫人看待了,一点点履行着做丈夫的责任。
但秦芷的行为举止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她还是薛府的少夫人,对丈夫体贴,对长辈孝顺,对晚辈爱护,看起来善意无比,可薛谌只觉得冰冷客套。
薛谌以为是自己多年的冷淡让她变得如此,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歉意,对她反而愈加体贴。
汾儿自小跟在秦芷身边,自然将一切都看得通透,她端着薛谌遣人送来的鸽子汤,轻轻叹了口气,“姑娘这是何苦呢。”
秦芷端起汤碗并不言语,浅啜一口,就将碗碟放下了。
旁的下人都以为秦芷真的是在和薛谌这么多年的冷淡怄气,可只有汾儿知道,在秦芷心中,薛谌连一口气都不算的。
秦芷少女时曾爱恋过一个人,可并没有得到善终。
他们也曾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当初新帝登基,那个人举家迁往金陵,中间他们鸿雁传书多年,后来那人高中状元,秦芷本以为他会信守承诺回来娶她,可最后等来的却是那人和当朝公主的一纸婚书。
秦芷登时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正因如此,秦芷才如此同情林心妩,她们是一样的苦命人罢了。
后来的秦芷也嫁到了金陵,她叹,或许金陵就是她的命吧。
她的心早就没有了,只剩一具躯壳留在世间,坚信只要不再将真心奉上,那她就不会被伤到分毫。
所以她在薛府这么多年就靠着心中无谓安稳度日,甚至知道薛谌有了心上人也从来不恼。
她也有心上人,只不过那个人随着年华去了,她的魂便也随着去了。
至于薛谌有没有心上人,有过几个心上人,与她何干?
秋风起,天渐凉。
秦芷抽回了思绪,裹了裹身上的紫云纱披风,眼中了无波澜。
这辈子就这样衣食无忧的过吧,只是下辈子,她绝不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她一定要嫁予心上人,与他恩爱绵长,相爱相亲,即便吃糠咽菜,争执吵闹,她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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