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接下来老夫问的问题,你们要三思而答。”管祭酒啜了口茶,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连带着屋内的其他人也都紧张起来。
管祭酒酝酿了一番情绪后,问道:“即使要与仕途相悖,无法挣得半分功名或世人眼中的荣誉;即使要隐姓埋名,所做的一切都不为人所理解;即使要承受各方压力,背负污名,甚至遭受性命威胁。你们也能不后悔,不动摇,不背弃自己所选择的这项事业并互相扶持吗?”
三人沉默片刻,相互看了看,一齐点头道:“是。”
管祭酒内心亢奋不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能够召集到自己器重的晚辈,继承自己未竟的事业,他觉得此时此刻便是死也无憾了。因此他兴致一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几乎都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大掌一挥,道:“太好了!老夫这就带你们去认识一下同僚。”
三人都没有想到,就这样的事业,居然还有比他们更早想通的同僚?
“他可有独门绝技,十分了得,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管祭酒故意卖了个关子,沏好的茶都没喝完,便招呼他们又上了马车,一路左拐右拐,来到另一处城郊的宅邸。
下了车,进了院门,三人发现宅子外表其貌不扬,内里别有洞天。看着是寻常的三进制大宅,格局却颇为奇怪,比如院中并无常见的池塘、假山、花圃等装饰,只有两块空空的菜地,一垄一垄整齐排布,土壤中空空如也。
把菜地修在庭院里,这位同僚很有想法啊,许靖盯着菜地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点痒痒,嘀咕着拿来种自己想研究的植物好像不错。就这样,他不小心落在了队伍最后,等进到下一间屋的时候,由于还惦记着那块地,又不小心撞在了薛谦身上。
许靖“哎哟”一声,揉着被撞痛的额头,刚想抱怨薛谦怎么堵着门不往里走,也不考虑考虑落后同伴,结果一扭头,自己也呆住了。
只见故意做了挑高的房梁下,大大小小的各式木料和用它们造好的成品堆了满屋,几乎教人无处落脚。这些木制品大的有一辆牛车那么大,小的只有扳指大小,做工十分精细,制式也十分别致。许多东西看似平常,却暗藏心机。
比如他们的左手边,就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水车,有竹管从窗外引了水,正让它吱吱呀呀地转着,牵动旁边一架小小的磨盘旋转,研磨着一小捧粟米。水流经过水车之后,又通过一根竹制水槽流入下一个器具。该器具中央有一根立柱支撑,环绕着立柱的圆形托盘被隔板等分成了十二个格子,格上标有刻度和子丑寅卯等文字。水刚刚好装满其中一格,容器便发出一阵齿轮声响,托盘自动转动到了下一格。看得出来设计者是计算好了水流的流速和每个格子的容量,用做计时之用,原理与更漏类似。
但是煦和盯着那器具仔细端详,却发现它另有玄机,从结构来看,轮盘走完一日,所有格子都装满后,便会牵动机关,使内侧的隔板一齐收回中央的立柱中,而后外侧能活动的木板便会向外打开,让水流流下来,再经由连接到墙外的引槽流出去。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用流水将水车、磨盘和计时器具连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
多么细腻精巧的设计,他不由感叹,能设计出此等器具并将其制成的人一定十分心灵手巧。
薛谦更是深深地被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吸引,难以自拔。机械设计是他最为擅长的领域,可惜他自己的手工艺却跟不上,许多构思都只能停留在脑海中,无法实现。他觉得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把它们变成现实!
正在三人各怀心思,打量着屋内各式制品,并对他们的创造者浮想联翩的同时,管祭酒朝里面高声呼唤:“赵玄,赵玄,你的同僚们来了,快出来见见。”
他喊了三四遍,屋子深处才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
门口众人隐约能看到最远处有几块木板被挪动,而后从木板堆后走出一个拎着锯条,身形魁梧,长相凶悍,眸带血色,面无表情的男子。
此等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将方才的一切美好幻想通通击破,煦和等人不约而同地往后撤了一步,喉头一动,咽了咽唾沫。
管祭酒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介绍道:“他姓赵名玄,别看长成这样,其实性格十分友善。至少比煦和可友善多了。”
三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还是没敢上前。
管祭酒又向赵玄逐一介绍了这几位新来的伙伴。
“这位是煦和,从小就是江宁城有名的神童,想必你肯定听说过,就不多介绍了。他在冶炼方面研究颇为深入,除此之外其他领域也有诸多建树,可谓除了人情世故没有短板的全才。”
“这位是许靖,喜好钻研植物,门口的那片园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这位是薛谦,你们应当能合得来,他算数极好,在工程方面颇有见地。”
赵玄虽然长得高大威猛,性格却比较腼腆,略显僵硬地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许靖忍不住问:“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做的吗?”
赵玄又点点头。
“真的?”许靖感到不可思议,惊叹道:“一个人?这也太能干了吧。”说着又推了推薛谦,揶揄他:“你看你笨手笨脚的,锉块儿木头都得锉坏好几回,巴掌大的木块锉了又改改了又锉能锉成指甲大,再看看人家。”
薛谦已经从方才的惊讶恢复了平日笑眯眯的表情,懒得搭理他,更用心地端详着房中的物件,最终视线落在了那个计时器上,小心翼翼地避让开脚下的障碍物朝它走了过去,然后蹲下来。
鬼使神差地,赵玄似乎也领会到了什么,跟了过来,拎着锯子站在一旁,和他一起观察。
薛谦沉思了一会儿,眉梢一挑。
煦和和许靖都明白,他这是想出新点子了。
赵玄那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略显浑浊的眸子也蓦地随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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