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煦和则是狂,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傲,再优秀的人在他面前都会多多少少感到自卑,对他也就格外抵触了。比如本也是人中俊杰的何碧成。这个人乍一看倒是挺正常,平常不太爱说话,一说话就经常能把人噎得答不上来,或是教人下不来台。大家都说他仗着自己年少成名,三岁能文,是江宁城里有名的神童,就拿鼻孔看人,连博士们也不放在眼里,委实教人生气。再加上他一天到晚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今天烧个这,明天炸个那的,说是在炼丹,但是大家越来越怀疑实际上是在搞什么巫术妖法,就更不待见他了。
“更有甚者因为他总逃课开小差,还门门功课都好,就传言说他是个妖怪,觉都不用睡。”说到这儿宋芮无奈地笑了笑,“这便是无稽之谈了。学生与他同屋,知道他觉还是睡的。”
“原来如此……”想起茅屋事件,素帛颇为理解地点点头,看来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他们自己凭真本事争取来的,怨不得别人。
宋芮倒是好奇,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她:“那圣女怎么看?”
”嗯?”素帛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就是关于煦和他们。”他嗫嚅道,“学生觉着,圣女好像同旁人不大一样,并不讨厌他们。”
“哦。”素帛干笑两声,回答道:“主要是家师常教诲,天神让我们对待世人要多包容理解,一视同仁,不能轻易放弃。”
主要是她也弄不明白这几个人,所以好奇。
宋芮听完,崇敬地点了点头,再次感慨圣女不愧是圣女,心肠就是好啊,长得也好看,真可谓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仙子。
问候也问候过了,八卦也八卦完了,素帛掏出几样法器来,对他道:“虽然公子现在身子没大碍了,但是体质虚弱,仍然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夜里阳气不足邪祟频生之时。贫道特来帮公子在这屋里布个结界,杜绝后患。”
宋芮忙深鞠躬行大礼谢过。
素帛便用杨柳枝蘸了玉净瓶中的圣水,在门口、窗下等通气处洒了一遍,边洒边念念有词地说些敬请诸神庇护,邪魔不得入内之类的话,而后又用朱笔写了道符,藏在乾坤镜背后,将乾坤镜放在门口挂好。她全程仪态庄严,语气严肃,看得宋芮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公子夜里便可安枕无忧。”
全套法事做好后,素帛微笑着对他说道,病由衷地希望他可别再病了,太吓人了。要是再来一遍,别说蔡司业的心脏,王直讲的胡子,就是她的拂尘都承受不了。更别说万一到时候又治不了了……想着想着,她看向宋芮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而在宋芮眼里,这个笑容远比之前的作法过程本身更有说服力。
“定然。”他郑重地应了一声,应得从未有过得铿锵有力。
殊不知,盼着他好的有素帛,盼他生病的却不止许靖一人。
何碧成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跟个掉了毛的兔子似的少年,竟然还能从鬼门关前活着回来。
别人都在夸耀圣女作法的神奇,他想的却是没能一举打倒煦和的遗憾。
若是宋芮死了,关于他是怎么病的,就谁也说不清了,自可大做文章。可是如今宋芮本人说了未见得是煦和所为,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亲自作法,再招来邪祟让他病上一次,好陷害煦和不成?
就算他有贼心,也没那个本事啊。真能招邪的话,直接咒死煦和不就得了?
何碧成不甘心地在纸上写了好几遍煦和的名字,墨迹沿着纸张一层层渗下去,翻过好几页还能看到淡淡的弧形痕迹。而后,他又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信笺。那是宋芮还病着的时候,他召集同窗们写下的书信,联名检举是煦和做巫术害了宋芮。
信本来是要给蔡司业的。如今宋芮好了,圣女说不追究,蔡司业也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这封信若是送到国师那儿,国师会怎么看呢?何碧成想了想,又在里面写了煦和平日所谓炼丹的古怪行径,满意地收好,唤了个杂役,将信送了出去。
若是蔡司业处置此事,大约只将煦和逐出书院,断了他的前程。若是三清教处置此事,他全家的性命恐怕都难保。如此也好,何碧成想,世界上再无煦和这个人的话,就不会再有人时时拿他同自己比较,自己也就不会永远屈居第二,活在煦和的阴影下了。
想着想着,何碧成露出了一声冷笑。
正在自己房间里温习功课的宋芮也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警觉地四下张望,觉得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冷清。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仿佛正蛰伏着什么妖魔鬼怪,伺机再次将他带回那燃着邪火的深渊里。
他感到一阵心慌,但是视线落在桌案上,看到素帛留给他的护身符,想起她在房中施过法,又觉身边定是固若金汤、万魔不侵的,一定是屋里太冷,自己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于是他喝了几口热水,暖了暖身子,便搂着护身符,安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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