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辉六月份进知书茶餐厅,在入职书上写的是高中学历。当时程书广还问过他,为什么不考大学。他跟他说,是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考上。高中的学历,在社会上谋求一份普通的职业,绰绰有余了。
——我不想去,上与不上,几乎没有区别。
苏亦辉不忍看他和他手上的那张纸。低着头,手心涔涔地渗出汗水。无法流出的眼泪,以汗水的形式排除体外,或许也是抒发郁结的一种方式。
——怎么会没有区别?去上,或许会后悔四年,不去上,那就是后悔一辈子。
程书广语气沉沉地说。他的社会经验,他的人生阅历,比苏亦辉丰富太多。他知道当中的好处有优于坏处。
——到底为了什么?
程书广见苏亦辉一声不吭,走过来,注视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得到,哪怕是一丝半缕的蛛丝马迹。
——如果,我走了,会想我吗?
苏亦辉的眼眶,潮湿了。他不确定程书广是否会想他,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一定会非常非常想他。这种想念,是能汇成一道汪洋,漫过河堤,把自己淹死。淹死在想念里。很多人承受不了死亡的痛苦,会在决堤前,放弃想念,放空一段时间,重新找寻心的依托,或者,在那个人离开后,直接投入到下一段情当中去。
——我当然会想。
程书广不假思索地说。
——那舍得离开我吗?云城和江西的距离,是天与地的距离。距离会把思念冲淡,冲垮的。对我放心吗?
苏亦辉的眼眶加重了潮湿,热泪盈眶了。他使劲吸着鼻子。其实,他想说的是,距离是爱情的几大敌人之一。剩余的敌人便是,信任,家庭,性格,金钱。他不相信在距离的阻隔下,他会始终等着他的归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苏亦辉也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当然会想,相信,等学成回来。如果有时间,我还可以去看。
程书广像是背书一般,滔滔不绝。
——还没回答,舍得吗?
苏亦辉急切地凝视他,数个问题的答案,都及不上这个答案的万分之一。
舍得吗?是啊,我舍得吗?程书广陷进自己的思想斗争中。我怎么会舍得。我是舍不得的。他的声音,他的画面,是我十几年来,看到的唯一一束曙光。曙光过后的黑暗,是难以承受的灾难。
程书广停顿了半晌,亦辉的“舍的吗”。他真的“舍不得”。可是,他若说出来,等同于是在叫他放弃。
——我知道舍不得。
苏亦辉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腔上,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给自己的安感。这些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如果说灵魂的堕落换取肉体的存活,和肉体的消亡换来灵魂的永生,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离开,不仅会后悔四年,更会后悔一辈子。书广,如果,真的爱我,就不要让我走,让我走,就是让我死。
没有了灵魂的肉体,是无法在世上长久存活的。苏亦辉的世界里,程书广就是他的灵魂,他注定要来主宰自己的一切。他是他活下去的依托和媒介。
程书广抱着苏亦辉,嘴唇贴上他的头发。他大概不曾想到,他的爱意如此强烈而炽热。
——让我来照顾,让我来爱,疼,让我来为遮风挡雨,让我来为抵挡世上一切的流言蜚语。
程书广不再坚持。事实上,他薄弱的,脆弱的坚持,在一腔爱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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