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心有灵犀,连伤病都要成双成对。
思及至此,宁鸾顿时觉得意兴阑珊。白挽今早还能和时鸿遇上,想来伤势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严重。既然程慎之说过,对白挽早有安排,她宁鸾又何苦掺和其中。
罢了,她既已下定决心,便由他们闹去吧。
“对了,之前吩咐那边去南部找的人,如今可有下落了?”宁鸾低头摩挲着茶盏,看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莫名露出一丝笑意。
青露低声应道:“探子回报,说是在南部边境寻到些踪迹,但仍在细查中。”
“南部边境……”宁鸾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希望届时,程慎之听了这“救命恩人”的故事,不要太过失望才好。
“走吧,去看看给慎之的药煎得如何了。”她放下茶盏,从容起身。
“白姑娘那边,吩咐小厨房多备些补血养身的膳食。毕竟失血受伤,总该好生调养才是。”
……
还未走近卧房,便听得里头传来窸窣低语。宁鸾恍若未闻,径直推门而入。
程慎之已醒转过来,正半倚在榻上,与心腹将领张回低声交谈。见她推门进来,二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话音戛然而止。
顿时,三束目光无声交汇,气氛凝滞了一瞬。
“这是培本固元的药,与你睡前服的那剂相辅相成,对你养伤最好。”宁鸾对这尴尬场景恍若未觉,坦然自若地从青露手中接过药碗。
她缓缓搅动碗中乌黑的药汤,抬眼望向两人,“有什么话,等慎之用了药再说吧。”
瓷勺轻碰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汤药随着搅动,泛起一股苦涩无比的朦胧水汽。宁鸾不小心闻到些许,顿时皱紧了眉头。
果真不愧是胡太医的手笔,药方还是当年那股不留余地的狠劲!黄连和苦参都放了实打实的量,苦味几乎快凝成实质,连活阎王看了这药,都得摇头摆手,连夜跑路。
宁鸾端着药碗,闻着那冲鼻子的苦气,只觉得捧了个烫手山芋。她心里清楚,此刻该如往常一般,端着温婉贤淑的姿态上前,柔声细语地服侍这位受伤的“可怜夫君”用药,在外人面前做足样子。
哪怕只是演给旁人看的恩爱戏码,也是他们这些年心照不宣的默契。
苦涩的药气几乎要将她淹没。宁鸾咬牙向前一步,猛地抬头与程慎之对上视线。
可刹那间,映入她眼帘的,并非程慎之那苍白却依然俊美的脸,而是那夜书房门外,他与白挽几乎相拥的画面。
这画面来得猝不及防,如一根细针,直直刺入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程慎之的唇,那时是否贴上白挽的耳畔?他那双惯于握剑持弓的手,是否也曾轻柔地抚过那张异域风情的脸?
那夜雷声轰鸣,他们可曾借着雨声遮掩,在摇曳烛光下轻言细语,互诉衷肠?
那她算什么?镇南王府里一个拿得出手的名门摆设?还是如同酒楼招牌般,用于装点门面的挂名王妃?
思及至此,宁鸾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消散,连手中的药碗都瞬间灼热烫手起来。她终究装不出程慎之期望的贤良温婉,既然如此,不如就任性这一回。
她冷着脸径直走到榻前,一手端碗,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拽过程慎之的右手,将药碗重重塞进他掌心。
动作太过用力,乌黑的药汁在碗中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似乎觉得不够稳妥,宁鸾偏头想了想,又伸手扯出他藏在被褥下的另一只手,强迫他用双手捧住碗沿。
“快趁热喝了,对身体好。”宁鸾拍了拍手,冷声道。
未等房中其他人反应,宁鸾已转身拉住青露,快步走出卧房。二人来得匆匆,离去时更是像在躲避洪水猛兽,片刻都不愿停留。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张回目瞪口呆,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他呆呆地扭头,看向榻上抱着药碗神色安详、仿佛入定的程慎之,又转头望了望宁鸾已然远去的背影,喉结几度滚动,终是没敢出声。
张回生怕一张嘴,便忍不住会吐出什么大不敬的感慨,让王爷顾不上眼前大局,连夜把他发配边疆。
王爷啊王爷,您这……这也混得太惨了吧!
程慎之乖巧地捧着那碗深不见底的苦药,一时也陷入了沉思。漆黑的药汁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眼底写满了难以掩饰的低落与震惊。
他好像……确实混得不怎么样。
药汁的苦涩直冲鼻腔,却远不及此刻程慎之心头的苦涩滋味。他拿起瓷勺,仰头将整碗药汤一饮而尽。
“王爷……”张回欲言又止。
“无妨,”程慎之随手抹去唇边药渍,那霸道的苦味仿佛阎王索命,满口回味无穷,呛得他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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