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然绝对不想再碰那支枪了。
在单纯物理力量的支撑下,新的层级出现在陶初然眼前。这里更符合她对人间炼狱的认识,甚至比十八层还要更惨烈一些。底层至少还有她在努力控制局面,这里则完完全全成了屠宰场。
电梯前堆着的零散尸块已经淹没了半个门口,有腥臭的新鲜血液从轿厢底部渗进来,被紫菀的根系吸收,没沾到一点在陶初然的小皮鞋上。
参苓产出的镇定药物恢复了供应,可是对这一层的作用并不明显。那些往常趾高气扬的管理者们厮打在一起,早已忘记了昔日同僚情谊,只知道发泄毫无由来的愤怒与怨恨,在死亡中获得价值与快感。
甲级战斗力更强,破坏性也更大。在大部分人都陷入狂化的时候,那零星几个艰难维持秩序的人就非常醒目了。
陶初然是眼熟他们的。他们基本都和银环一起出现过,也是带她来到刑狱的罪魁祸首。但是在混乱中,他们难得维持了清醒。
银环是尺玉楼一派。这里聚集了医生和狂化者,但白玉果然还是安排了一些工作人员,也许他们才是刑狱真正的管理者。
就是这样的人太少了。
杯水车薪。
在尚有理智的管理者中间,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杀人的效率非常高,那些甲级在他手下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陶初然很确信他发现了她。
因为他的方向是朝着她来的。
那些巨大的尸体堆中被清扫出了一条道路,来人消灭了附近的威胁,很快到了她面前。
“王?紫菀大人?”
隔着紫菀的越来越密实的枝叶,她听到有人这样呼唤。声音模模糊糊的,短短几秒钟时间,植物已经遮天蔽日,完成了对她的封锁。
紫菀的生长太过快速,就好像要打造一个笼子,闭塞她的视听,让她不再被除自己外的事物影响心神。
陶初然于是不得不面对紫菀了。
只是紫菀的话倒还好。她已经和他说过很多次话,这次也一定可以。
“让我出去。”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长久直视血腥的头晕目眩又涌了上来,她感到恶心,还没说完就难受得弯下了腰。
无力地咳嗽两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紫菀焦虑地想过来扶住她,挺直了身体却不敢靠近。
不知是女王的馈赠有了效果,还是神奉的原则已经深入骨髓,紫菀眼睛泛红,并没有为难她。像欲望一样无限增长的枝条不情不愿地散开,陶初然扶着冰冷的金属墙面,有些踉跄地离开了紫菀。
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让陶初然有能够借力的地方。
模糊的视线中,那只手戴着半指手套,看上去非常娇小,比陶初然自己的手也大不了多少,但力气却不可同日而语。
“啊呀?紫菀大人是怎么了?”少年的声音清越,带着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惊讶,“是惹王上生气了吗?这个样子……也太狼狈了。”
如果陶初然敢于抬头,就会看到少年脸上不加掩饰的嘲讽。王所厌恶的神奉都会厌恶,紫菀在幽禁王上、违背她意志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对神奉的统摄力。
野心勃勃的奉者当然不可能浪费这样的机会,趁着紫菀被厌弃,少年很有分寸地做了自我介绍:“王上,日安。我是伶鼬,隶属于尺玉楼第一军,是特战组成员,同时也是神奉奉者。紫菀大人让我来接应,我本该在外面等您,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怕计划有变,就过来了。”
他利落地单膝跪在脏污的地面上:“我擅自行动,请王上责罚。”
因为对面身子一下子矮下来,陶初然得以俯视少年全貌。他的姿态非常恭敬,应该也知道陶初然的习惯,因此避了视线,并不抬头,任由陶初然打量。
漆黑的头发微微卷曲,蓬松地覆盖在头上。少年的身形确实和他的手一样,格外娇小,穿着一身休闲夹克,蹲在那里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起来即使站直了,身高也不过将将和陶初然打平。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无害的人。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陶初然还没忘了刚才他是怎么单方面屠杀那些管理者的,动作干脆,情绪稳定,处理这样的事情轻车熟路。
他所属的特战组也颇负盛名,是尺玉楼作战能力最强的一个组,白玉亲自选人和主持日常训练,过程据说非常严苛。这些年他们在平息宇宙混乱、开疆拓土探索宇宙等方面曾做出过数不尽的突出成就,到了陶初然也有所耳闻的程度。
神奉向来熟知女王的喜好和作风,这次派来的人也非常符合陶初然的心意。伶鼬还算懂得社交距离,也很没有攻击性,执行力、战斗力都很强,属实是护送女王的上佳人选。
最关键的是,据陶初然所知,辉光教叛乱之事尺玉楼冲在平叛第一线。特战组作为尺玉楼的王牌,必然掌握着许多前线信息,这正是陶初然需要的。
身后紫菀也跟了出来,和眼前清爽的少年相比,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斗败了的犬类。他收起不由自主往陶初然身边凑、身上缠的枝叶,牵强地扬起笑容。
“王上,和他走吧。”
他人的挑衅和嘲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的想法。
她不愿意再做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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