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走龙蛇的字迹仿佛活着,在纸上游走、蜿蜒。她的眼睛追不上, 只能在密密麻麻的笔划里捞起几个字,碎片般拼成意义。
胸口像被塞了一口热石,滚不上来、咽不下去。
喉咙也痒得厉害,一声压不住的呜咽从她嗓子里漏出来。
她不说话。
只是抬起眼皮,死死盯着周野,等着这个神仙再来气死她一次。
“东东是妖。虽有灵识,修得形,却仍归众生之道, 随功过轮转。他投得好胎, 书香人家, 父母宽厚,衣食不愁……”
他边说边看她。看见她脸色一点点灰下去, 看见她两颊鼓起、喉头颤动, 快要炸锅。
于是声音又幽幽转小,拿着小册的手都颤了颤。
最终无言。
黄灿喜:“?”
她从难以名状的情绪里回来,慢慢眨眼, “那他……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会记得的, 在某一年会突然醒来。前缘未尽,自会来寻。东东没告诉你?”
黄灿喜一愣,“告诉什么?”
“……”周野略微吃惊,随后嘴角一点点向下,半晌才继续,“他本来就是你……‘黄灿喜’随手救下的一只小狗,后来被我点化,修得人形, 在ecs帮你收集钥匙。”
他暗自内省:以前未曾想过原因,如今再看才明白,为什么她对东东的依恋比对他深。
东东比他更懂她,甚至她未说出口的喜恶,东东也知道。
周野胸口又酸又堵,却又无处宣泄。
黄灿喜把头轻轻一甩,把混乱甩出去。
“这事我多少猜到了。”
可她对东东的记忆,是从ecs楼下的那颗树下开始的。
秋风落叶,“沙沙”坠下,阳光正好。
那个戴墨镜的潮流小胖轻敲车门,“黄灿喜!上车!”
一切从那一声开始,轻轻落针,穿线缝合。
隔着一次眨眼,却像隔了一生。
“你不会懂的,周野。所以别再来烦我了。”
这话轧得周野浑身僵硬。
黄灿喜心浮气躁,懒得跟他再纠缠。她伸手拉开周野的风衣,从内袋抽出一张报告纸。熟悉的字眼跳进眼底,心头闷得发痛,只能暗暗叹气。
不再多看一眼,她顺着斜坡往上爬。
刚抬头,就见黑白双煞杵在坡顶,顾添乐和沈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各杵一方。
她每次和周野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怎么都这么多观众?
顾添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拍回去。
“灿喜,你们终于说完了?”
沈河缺德笑笑,弯腰伸手来拉她。
黄灿喜气笑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死劲收紧,捏得沈河脸红脖子青。他咬牙一扯,便将黄灿喜拉回地上。
“沈河,你自己走歪道别带别人。”周野厉声警告。
“你少说两句吧。”沈河嘴上怼回去,说完又心机地一偏脑袋,恰到好处地歪去灿喜耳畔,“对吧灿喜。”
黄灿喜翻他一个白眼,将周野那张阴得滴水的脸收入眼角,然后径直往村外走。
山色褪去。翠得晃眼的草纷纷枯黄,春天却散着死气。
路上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就连那棵胎盘树,都不知何时空了,只余一具干裂的树壳。
村里没人,山里无水。
没有水,就没有生命。
她与沈河一路下山,远远看见那座矗立于山腰的野庙。
此刻就连以野庙为养分的榕树,也根须落尽,枯萎败落。
她站在高处,看到野庙废墟前有两点模糊的影,在向她招手,她也轻轻挥手回应。
“你到底为什么执着成仙?”
黄灿喜偏头看沈河,像看一个固执的疯子,“现在神仙都难自保。”
沈河却笑:“我倒觉得你奇怪。你怨周野无法理解你不能再见东东的痛,可你为什么不修成仙?和他一样,与世长存不好吗?”
“与世长存?”
黄灿喜怔了下,像被那四个字噎住,半晌才轻声道:
“未必吧。”
她抬眼,看向那座灰败的山与塌掉的野庙废墟。
“门后面的那天宫,真如你看到的那样?”
气氛骤然急下。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缺口圆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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