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模糊了她的轮廓,黄灿喜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清楚地记得那张脸。
晚上的迎客宴上,阿蓝身形修长,肤色细白,与其他黎族姑娘一样,歌舞织锦皆出众。唯独那张脸上,暗红的小花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肆意蔓延。
这也正是黄灿喜那句“这不好吧……”最直接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阿蓝十五岁仍未接受纹面之礼,竟像是她刻意为之。
两人低声争执。
舒嘉文气得浑身紧绷,却终究败下阵来,甩下一句“随便你!”转身气愤离去。
火光一闪,雾散片刻,阿蓝的影子在椰林间微微晃动,像在和谁低语。
黄灿喜正想上前问清,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像被抽走骨架似的,瞬间软塌下去。
她趴在地上,心脏几乎停摆。脚下的草地变得冰冷又潮湿,四周的空气稠得像要凝成泥。她惊恐地四下张望,黑暗中浮出几块石墩,星星点点像某种古老的阵。
什么回事?!
她拼命挣扎,想要冲破某种桎梏。下一瞬,她猛地一拳砸出,击中一块软热的肉。
“啊——”熟悉的嗓音炸裂在耳边。
舒嘉文怒不可遏:“黄灿喜!我和你拼了!!”
黄灿喜猛地坐起,满身冷汗,心脏狂跳到胸口发疼。
等视野逐渐清晰,舒嘉文和自己都手脚俱全时,她才险险松一口气。
但这村子到处透着一种古怪的味道。她有一种预感,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何伯呢?”
“出去晨练呢。”
黄灿喜三下两下套上防晒服,声音冷静却带着慌乱的颤:
“收拾东西。叫上沈河,赶紧走。”
舒嘉文却像是有话要说,端着个破陶碗失魂落魄地凑到她耳边,
“灿喜……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这村子满地都是红色不明液体……”
黄灿喜脑中浑白,咽着气跟过去一看,“……你不去干营销号真是屈才了。”
那看起来并非血迹,反倒像是吃槟榔吐出来的红水,经年累月,哈那村就没有一块好土地。黄灿喜看得头皮发麻,心情说不上的复杂。
阳光刺眼,连阴影处都照得清楚。风拂过,椰叶沙沙作响,草屑与潮腥的气味混入鼻腔。船形茅草屋散落在疯长的野草间,隐约能看见深埋于草根的石墩,在光下泛着浅浅金边,一派宁静平和。
她与舒嘉文蹲在门口漱口,她索性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追去破庙里的人,是不是阿蓝?那尊神像是你自己要带的?”
舒嘉文呆看黄灿喜两秒,盐水憋在嘴里,随即“呸”地吐出半米远。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硬得发直:“说来话长……”
黄灿喜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拷问。远处便传来一阵悠长的葫芦乐声,紧接着层层叠叠的歌声与人声涌来。
他们循声而去。
穿过一片片摇曳的树影,发现昨晚聚会的那片空地早已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在何伯和沈河身旁找了个落脚处。
一抬眼,祭坛赫然位于广场中央,坛上摆着鸡、鱼、美酒与花果,香烟袅袅。
阿蓝盛装跪在坛前。她的脸比昨夜更为可怖,红斑肿胀,几乎掩去了原本的五官。
她面前站着一名年长女性,听说是哈那村的“娘母”,村中通天地的巫者。
那人面与手足皆布满蓝黑色的纹身,比阿蓝略高,背微微佝偻,年约七旬。双眼漆黑深幽,看谁都像在下咒。
她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声音断断续续,与礼乐一同在人群里穿行。
随后娘母举起一柄掸子,以翠叶扎成的柄,尾端垂着细长的藤。她一边诵念,一边轻掸地面,驱逐邪祟,嘴上念着向祖灵汇报的祈文。告知受文者的名字,请神保佑平安。
人人脸上都带着同一种诡异的喜悦。无论男女老少,曾经受文的老妪,又或是刚站稳的女童。大家对这场即将来临的仪式,有种近乎虔诚的崇敬。
除了那个跪在泥地里的女孩。
阿蓝低着头,雾气在她的面容上萦绕,模模糊糊,脸上的红花像是随时会活过来。
沈河一边翻译,还一边带注解。
“这是黎族村里延续下来的成年礼。”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图腾,纹在脸上,代表身份与归属。
纹得越多、面积越大,就被认为越美,也越受敬重。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