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似乎察觉她醒了,转过头来。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冷漠,遥远。
“夫人醒了?醒了也好。您且安心,相爷特意吩咐过,下官会尽量减轻您的苦楚。”
相爷吩咐过……
陆渊将她送来的……
这几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明妩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轰然撞响。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原来……真的是他。他亲自下令,将她送上了这祭台。
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心,死了。
她放弃了挣扎。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木然地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那精美的图案在她眼中扭曲成一个个狰狞的鬼影。
身体的感觉变得遥远麻木,唯有手臂印记处那诡异的灼热感,如同最后的烙印,提醒着她。
她感觉到那冰冷的针尖,刺入了她的皮肤。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紧接着,是生命被缓缓抽离的感觉。
她慢慢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她后悔了。
后悔踏入这相府,后悔戴上那顶凤冠。
更后悔……在那年杏花微雨的春夜,遇见了那个光风霁月,却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男人。
最后悔……是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却被人视如草芥,践踏成泥。
第21章
大庆殿内,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穹顶,御座高台之上, 象征着至尊皇权的龙椅上,空无一人。
左下侧,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太师椅,其上端坐的,正是当朝丞相, 陆渊。
他姿态放松地倚着椅背,紫色官袍的暗纹在殿内烛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金丝楠木扶手上, 一下, 又一下, 轻叩。
笃,笃, 笃……
声音不大, 却奇异地压过了殿下的喧嚣。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淡漠地掠过阶下, 那些为蝇头微利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群臣。
如同俯视着争食的蝼蚁。
叩。
指尖的动作毫无征兆地顿住。
陆渊眉心倏然蹙起, 一道极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他冰封般的面容上。
阶下, 方才还剑拔弩张,几欲拳脚相向的臣子们, 瞬间如被掐住了喉咙, 噤若寒蝉。
慌忙各自归位,垂首屏息,连眼风都不敢乱瞟一下, 死死钉在自己靴尖前寸许之地。
心头骇浪翻涌,惴惴不安。
莫不是,方才争辩过激,言语间触怒了这位权势滔天的陆相?
陆渊虽年轻,近来也甚少发脾气,甚至还有些修身养性。
但朝中只要经历过当年那场宫变的,至今想起仍会不寒而栗。
那日太极殿前的汉白玉阶,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本色。
年仅弱冠的陆渊一袭素袍立于血泊之中,手中长剑滴血,脚下踩着先帝最宠爱的三皇子头颅的画面,至今仍是许多老臣午夜梦回时的梦魇。
不但如此,他还霹雳手段,将老皇帝给废了。立了皇帝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他自己则独揽摄政大权。
陆渊豁然起身。
紫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他步履如风,径直步下九级丹陛,穿过那两列站立得整整齐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群臣。
偌大的殿堂,死寂一片。
唯余他皂色官靴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的一声声沉实,冰冷的闷响。
咚,咚,咚。
那声音,如鼓槌,一下下砸在满殿臣工的心脏上。
直到那抹摄人的紫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殿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骤然解冻。
众臣面面相觑,惊魂未定,这才敢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议论着。
今日陆相这前所未有的异常举动。
殿外,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如浸透了脏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皇城连绵的琉璃飞檐之上,压得人心头发闷。
徐明候在玉阶下,远远瞧见陆渊疾步从大殿内出来。心下一凛,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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