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微微蹙着, 听?着章顺德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禀报。
“下官万万不敢隐瞒, 大公子……苏侍郎他、他请出了圣旨和顾相?的令牌, 下官实在是?……”章顺德的声音发颤,额角几?乎要碰着地?面。
苏霆昱握着朱笔的手指倏然收紧,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冷哼一声,将那支朱笔不轻不重地?搁在青玉砚山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苏闻贤……他倒是?出息了。回了江中, 竟连家门的方向都?认不得,倒先跑你那县衙去立了威风。还带了客人?”
他刻意在客人二字上?顿了顿,语气里混着明显的怒气。
自己这亲儿子,自原配夫人病逝后?,便与他形同陌路。离家入京这些年?,音讯寥寥, 他这做父亲的,关于长?子的动向,竟大多要靠丞相?顾文?晟的信函和各方零碎消息拼凑。
他一方面恼其桀骜不驯, 全然不念父子人伦;另一方面,得知他在京中官场步步为营,年?纪轻轻已升至刑部侍郎,深受陛下和顾相?“倚重”,心底深处,又难免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豪。
只是?这丝自豪,在眼前这“儿子归乡先查老父”的讽刺局面下,显得格外扎心。
“下、下官愚钝,实在猜不透大公子此行的深意啊……”章顺德的声音带着哭腔。
“罢了,”苏霆昱不耐地?挥了挥手,像要驱散空气中的沉闷,“本官知道了。你回去罢,盐务上?的账目,他若按章程要查,你依律配合便是?,不必刻意刁难,也无须过分殷勤。退下。”
章顺德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书房,带上?房门。
书房内刚静下来片刻,那沉重的雕花木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闻致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之前在巷口撞见兄长?后?的不自在和些许失落。
“父亲。”他小声唤道。
苏霆昱抬起眼,目光如电:“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有事?”
苏闻致踌躇了一下,方挪进门,低声道:“儿子方才在街上?,碰、碰见兄长?了。”
苏霆昱眸光骤然一凝:“哦?他说了什么?”
“没,他什么都?没说。”苏闻致语气里带着涩意,“就叫了我的名字,冷冰冰的。然后?就和另外一个?人走了。”他想起楚南乔那清冷出尘的身影,心里有些堵,兄长?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位人物?
苏霆昱沉默了片刻,窗外暮色渐浓,衬得他侧脸轮廓愈发深邃。
他忽然开口:“你亲自去一趟,找到你兄长?。就说是?我的意思,既回了江中,没有不住家里的道理。今晚,让他回府用膳。”
苏闻致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为难,他指了指自己:“我?我去?父亲,兄长?那个?性子……他怎会听?我的?况且我也不知道他下榻何?处……”
“没用的东西!”苏霆昱斥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样,虚虚踢了他一脚,“不知道住处不会去查吗?还能飞天遁地?不成?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快去!”
苏闻致瘪着嘴,满脸委屈,却不敢再辩,只得低声应了:“是?”,便磨磨蹭蹭地?退了出去。
为避免客栈人多眼杂,苏闻贤和楚南乔直接在别苑住下。
二人正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用着清茶点心。
却听?得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林南和莫北同时看向苏闻贤。
早晨方遇到苏闻致,现下就有人到访,苏闻贤心中已有猜测:“去开门罢。”
林南悄然前去应门,片刻后?回转,不确定地?低声道:“公子,是?……二公子来了。”
他自己也许多年?未见苏闻致,只是?凭着印象。
苏闻贤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对?身旁的楚南乔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歉意:“瞧,麻烦寻上?门了。殿下稍坐,臣去去就回。”
院门外,苏闻致绷着脸,见到苏闻贤出来,硬邦邦地?开口:“父亲让你今晚回家用膳。”
苏闻贤慵懒地?倚着门框,神色疏离:“有劳二弟传话。只是?公务缠身,恐有不便。”
苏闻致最?厌他这副将苏家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模样,忍不住提高了声量:“苏闻贤!这里是江中!你是苏家的儿子,回家吃顿便饭又能如何??父亲亲自开口,你还要端多大的架子?”
苏闻贤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二弟如今教训起兄长?来,倒是?颇有气势。却不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你!”苏闻致被他噎得满面通红,眼圈瞬间就有些酸涩。
“你非要如此揣度吗?父亲他……他只是想让你回去吃顿饭而已!”
“是?吗?是?想看看我此次回来,究竟意欲何?为吧?”苏闻贤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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