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白帆犹豫一秒,小心地问:刘佳佳没事吧?崔洪说她要你给她作证。
卢也:那他有没有说我拒绝了?
贺白帆听见模糊的轰隆一声,远处打雷了。
说了。贺白帆回答。
我不知道她有事没事,反正,跟我没关系,卢也的语气已经略显不耐烦,你别管这些了,也别再跟崔洪联系,先这样吧。
然后他挂了电话。
白光一闪,又打雷了,这次的雷应该就在近处。几秒后,贺白帆头顶传来轰隆巨响。紧接着天空开始落雨,须臾之间,雨点越来越密,风从远处刮来,雨丝倾斜,硕大的雨滴挂在纱窗上,风再一吹,雨滴打在贺白帆脸上。
贺白帆关了窗户,有些疲惫地倒进床铺。
这宾馆想必颇有年头了,尽管是最贵的行政套间,天气潮湿时,床垫也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儿。贺白帆已经在这里住了十来天,此刻,他忽然有点想念家里干燥柔软、有洗衣液薄荷清香的床。
贺白帆闭上双眼,再睁开,举起手机,打开他和卢也的微信聊天。稍向前翻,昨晚他给卢也说你明天看看她去不去实验室吧,而卢也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现在仔细想想,嗯是什么意思呢?同意?或者仅仅表示知道了?又或者这般简单的回答其实是某种暗示,卢也想说的是,你就别管这事了。
没错,卢也应该是这个意思。
贺白帆摁着太阳穴,惊讶于自己的后知后觉。他和卢也在一起的这些天,牵手、拥抱、亲吻,夜里偷偷约会,他们做了许多恋人会做的事,然而他总觉得哪里别扭,像是发烧时身上隐隐作痛,却又没法清楚说出究竟是哪个部位散发出痛感。
直到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如果,如果他没有在研修班意外地认识崔洪,那么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卢也大概都不会告诉他吧?仔细想来,卢也很少给他讲实验室的事情,偶尔提到实验室的同学,卢也只称呼为有个师妹或者我师弟,从不提及那些人的名字。
就像贺白帆知道卢也的师兄曾把他带去兰轩会馆,可直到昨天之前,他还不知道那个师兄名叫王瀚。
贺白帆甚至想起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有天晚上他照例等卢也下班,但卢也迟了很久,说是有个师妹的实验数据总是很奇怪,他帮忙看一下。贺白帆不知道那个师妹是不是刘佳佳,但他明白,一个晚上十点还在帮师妹检查实验的人,一定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冷酷自私的性格。
所以,如果昨天他不在场,卢也大概愿意帮刘佳佳作证吧。
可惜他在。而卢也不愿或者说不敢让他掺和进自己的生活。他仿佛是关在玻璃罩子里的宠物,只能卢也探身进来找他,却不允许他踏出玻璃罩子半步。又仿佛他是游戏副本里那条漆黑怪异的人鱼,人鱼被书生藏在逼仄的小屋里,正如他藏在陈旧的宾馆里,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卢也的微信,电话,以及偷偷摸摸的牵手和拥抱。
贺白帆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实在太苦涩。他曾信誓旦旦地向卢也承诺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可是知易行难,人又本性贪婪,近了一步,就总想更近一步;得到一些,就总想得到更多。在他情难自抑的时候,卢也是什么感受呢?大概既紧张又辛苦,一面回应着他的热情,一面如履薄冰地隐瞒关于他的所有。
可是,他明明对卢也说过,他希望自己能让卢也开心一点,轻松一点。
***
直到傍晚,刘佳佳的事情总算初步解决。
据某个跟辅导员很熟的师弟说,学院原本想直接报警,王瀚赶来周旋一番,不知找了哪里的关系,最终某个领导发话:报警影响不好,还是私了吧。
王瀚的女朋友不见踪影,王瀚很豪气地拿出一万块钱,请辅导员带刘佳佳去医院检查身体、处理伤口。陶敬也被叫来学校,他勃然大怒,至于怒的是自己的学生挨打,还是实验室传出丑闻,就没人知道了。
这事说到底是学生的私人纠纷,学院大概也不想过多干涉,辅导员向在场的学生们了解一番情况,大家八卦几句,到了晚饭时间,也就作鸟兽散。
外面还在下雨,卢也没去吃饭,独自坐在电脑前发呆。
有人推门进来,卢也扭头,只见王瀚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他竟然还笑了笑,对卢也说:师弟,怎么不开灯啊?
平心而论,王瀚的长相颇为亲和,为人又热情,很难让人对他有防备心。
上午刘佳佳哀求卢也帮忙作证时,沉默的几秒钟里,卢也在想,王瀚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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