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番折腾,她知道自己的神元破损已经无可挽回,待所剩无几的神力散尽,就要陨落了。
当啷一声,金刚杵坠地,金色光华逐渐暗淡。
欲梦垂眸看着它出了片刻神,千百年间,唯有法器金刚杵与她相伴,如今也终于到了即将告别的时刻。
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于是弯腰拾起金刚杵,有些踉跄地走下山坡。
凡间郊野的夜色很美,孤月悬于半空,映出山峦与天空的分界线。
欲梦进了城,掩盖了身上的伤和衣服上的血,她赤足纱衣,所过之处,皆引来惊艳目光追随。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住店吗?我们的客房最是干净实惠,这寒夜露重,小店特意备了热水,可以好好供姑娘泡个澡!”
欲梦停下脚步,却没有理会客栈门口招揽生意的老板娘,而是向着客栈对面看去。
那里是一处神庙,只是里面冷冷清清,全无香火光亮,门口的匾额也被砸坏,歪斜着掉了半边,显出破败萧索。
“哎,姑娘,我劝您离这座神庙远一点,千万别沾边,最好和大门保持三十步以上距离!”客栈老板娘见欲梦看神庙,十分夸张地发出警告。
欲梦头也未回,还看着神庙上的匾额,上面隐约可辨一个“欲”字。
“哦?为什么不能沾到?”她淡声问。
“那是娼女的神庙呀!只有不正经的女子和那等心怀龌龊心思的男人才会去祭拜呢!听我的,可千万别靠近那边,不然有嘴说不清,人家会以为您也是不正经的姑娘呢!”
“这样啊……”欲梦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客栈老板娘,露出一个笑容,“多谢您提醒了。”
客栈老板娘看得呆了,她从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姑娘,在他们江南这一带,并不缺乏美人,可是却极少有面前这位姑娘的相貌,明艳昳丽,却又超凡出尘,并不落了俗套,漂亮得像盛放的人间富贵花,感觉就算天潢贵胄也养不出这样的气度来。
“还有空房吧,给我开一间。”
欲梦随手丢给老板娘一颗半掌大的珍珠,走进了客栈。
这是一座繁华的城池,欲梦在这里连住了三日,每日无所事事的闲逛。
在人间戏园听了几回戏,又在秦楼楚馆蹲了个壁角,未经人事的神女突然开窍,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冤,想尝尝人间云雨。
总归是担负了娼女娘娘的名头呢!
欲梦揣着几两碎银,准备去烟花巷物色一副好看的皮囊,谁知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到地方,又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她不禁自嘲地苦笑。
这是时限将至了呀……恐怕无福消受春宵一刻了。
天空阴云翻滚,忽地落下雨。
欲梦绝了心思,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死,谁料,却在雨巷中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以环抱自己的姿态,在角落中瑟缩成一团。
欲梦看那身形居然觉得眼熟,走上前,将趴在地上的少年翻转过来,吓了一跳。
这不是小屁孩么。
“喂,喂?”
少年抖若筛糠,欲梦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居然是滚烫的。再仔细查看,发现他身上竟满是伤,其中最严重的是断掉的肋骨,断骨向内凹陷,戳伤了脏器。
欲梦拧起眉,判断少年已活不长久。
“怎会弄成这样?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少年似乎听见了欲梦的声音,微微睁开眼,但他似乎全然不认得欲梦了,只不停在口中喃喃:“不许砸……不许你们砸……”
欲梦听得不真切,以手覆盖在少年的额头上,回溯他之前的经历。
她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伤得这样重,这一切是否和府罗有关。
很快她便看见了一些画面。
神庙内的女神像被人推倒,碎了半边,一群男男女女挎着菜篮,拎着锄头斧子,正向那神庙内丢弃烂菜叶臭鸡蛋,打砸劈砍。
“都是你这娼神,我夫君夜夜留宿花柳巷,是你让他心生淫念!”
“这等神庙,早就该砸了,留着就是贻害一方百姓!”
“是啊,这样的神仙,怎配享用人间香火?”
昔日的欲梦神殿被砸得千疮百孔,人们似乎早就忘了,这位叫欲梦的天神,曾经是怎样庇佑这片土地。留存在印象里的,便只有那一个有关神女靠与人行男女之事度化有缘人的传言。
人们甚至不知道这说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传闻中被度化的男子,又是否确有其人。
女子触犯了妇德便是罪不容诛的罪孽,哪怕是个女神。
神女的神像碎了半边,犹不能让人们消解心头之恨,两个壮汉将神像从神庙内抬了出来,四周人抡起大锤,想要将神像砸为齑粉。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少年,扑倒在神像上方,高声大喊:“不许砸!不许你们砸!”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快滚开,别耽误我们干正事!”
“这么护着娼神神像,别不是从哪个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小野种吧?”
“臭小子,再不闪开,连你一起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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