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拿着那张被口水浸透,字迹模糊的旧报纸。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缓缓读出了上面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
“京州某疗养院附近发生严重车祸,一人当场死亡,一人送医后重伤不治……”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残酷的方式。
将胡旺祖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再一次血淋淋地揭开。
宿珩心想。
或许,这才是胡旺祖潜意识里真正渴望的。
他将这张报纸藏在口水巾的夹层里,日夜不离身,不仅仅是为了留存一个念想。
更像是在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彻底沉沦。
在混沌的记忆中,抓住那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胡旺祖的心上。
他身体剧震,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贪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两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面容不甘而扭曲的身影。
最终,他的目光落回自己紧紧攥在手中的,那张“全家福”照片上。
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
指尖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照片上那三个模糊而僵硬的笑脸。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这张照片——
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快要记不清很多事情的时候,用还算清醒的片刻,请求院长帮他拍下的单人照。
后来,他又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请求院长找人,用那时候还不算普及的p图技术,把他记忆中老伴和一双儿女的模样,笨拙地拼凑在了他的身边。
只为了留下一张虚假的“团圆照”,留下一丝念想。
“啊——桂芬!文庭!文月!”
胡旺祖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悲恸哭喊。
他猛地将那张照片紧紧地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片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随着他记忆的彻底清醒和情感的宣泄。
杨桂芬和胡文庭的身影发出一声声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尖叫。
最终在空气中扭曲了几下,便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再无踪迹。
与此同时,盘踞在天花板上的蛇蝎怪物也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它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迅速融化,最终化作一滩漆黑腥臭的液体,滴落在地,然后慢慢蒸发干净。
房间内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恶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宿珩和肖靳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
随着胡旺祖彻底认清现实。
这扇由绝望和遗忘构筑的心门,终于快要走到崩塌的边缘了。
而那张被他紧紧贴在胸口的照片,虽然承载着一个虚假的团圆,却也会变成他回忆家人的全新寄托。
至少,有这张照片在。
他不会再彻底遗忘他们,不会再彻底迷失于无边的孤寂与混沌之中。
……
两人退出了202病房。
几乎在他们踏出房门的同时,整个疗养院内,之前因心门力量而熄灭的灯光,“啪”的一声,尽数重新亮了起来。
惨白却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楼道里的昏暗,也驱散了那股萦绕不散的压抑。
与此同时,隔壁201病房里,突然响起宋倩惊喜交加的声音。
“妈,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如释重负的喜悦。
肖靳言走到201病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宋倩带着警惕的询问声。
“是我。”
肖靳言沉声道。
门很快被拉开,宋倩站在门口,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喜悦。
见到门外是宿珩和肖靳言,连忙让开身子,声音还有些哽咽:“快,快请进。”
病床上,之前形容枯槁,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宋明丽,此刻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生气。
她原本蜡黄干瘪的脸颊,也渐渐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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