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小师傅的腰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层玄色的腰布,王二牛对佛家的事也不大懂, 只当是无执这般寺庙住持身份才有的打扮。
王二牛本就七上八下的心,现下越发没底了。
光线,暗了下来。
明明还是下午,林子里却已像黄昏。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鸟鸣虫叫,连风穿过林间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唯有王二牛那台老旧摩托车,发出“突突突”的、撕裂耳膜般的噪音。
谢泽卿早已没了先前的促狭。
“此地风水,大凶。”
“聚阴,藏秽,养煞。”
无执目视前方,他的唇,在头盔的阴影下,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他也感觉到了。
从进入这片山林开始,一股阴冷,便如附骨之疽缠了上来。
“嗡——”
无执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
屏幕自动亮起。
屏幕上的木鱼,正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频率,疯狂闪烁着红光。
约莫又行驶了二十分钟,一片被群山环抱的村落,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王二牛在村口刻着“槐树村”的石碑旁停下,满是尘土地跳下车,冲着无执露出憨厚笑容。
摩托车熄了火。
震耳的噪音一消失,整个世界,瞬间被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吞没。
“到了,这就是我们村。”
一片灰扑扑的屋顶,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后,露出一个角。
可那份阴冷与压抑,却浓重了十倍。
无执单脚点地,稳稳停住车,摘掉头盔。
清俊绝尘的脸,重新暴露在昏暗的空气里。目光越过王二牛,投向被阴影笼罩的村落。
风,停了。
空气中,漂浮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不是乡野间寻常的草木或牲畜的味道,是腐烂的,带着湿气的污浊之息。像是老旧庙宇里熄灭了百年的香灰,混杂着阴暗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再用一潭死水浸泡过。
粘稠阴冷,蛮横地钻入鼻腔,让人的胸口阵阵发闷。
无执淡漠无波的眸子发沉。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也在这一刻,猛地收紧。
“此地的气,是死的。”
无执没有说话,长腿从“小电驴”上跨下。高挑清瘦的身影,在惨白的日光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身后的鬼帝,随之飘然落地。两截玄色的龙袍袖子在日光下隐去。
无执站在村口,俊美如神佛雕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双眸正一寸一寸地,审视着眼前的槐树村。
村口巨大的老槐树,枝丫虬结,状若鬼爪,在当空的烈日下,投下一片阴森的浓影。树干粗壮,漆黑的树皮皲裂着,沟壑纵横,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所有的枝干,都已干枯,漆黑如墨,光秃秃地,像无数只挣扎着伸向天空的,属于尸骸的手臂。
无数根红色的布条,从虬结的枝干上垂落下来,密密麻麻,像凝固的血泪。
在静止的空气里,纹丝不动。
“槐,木鬼也。”
谢泽卿的声音,再次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一片冰冷的凝重。
“此树通阴,极易招邪。看这架势,少说也有百年。”
踏入此地的瞬间,冲天的怨气与妖气,如一根无形的毒刺,扎入他的感知。整个村子的死气与怨气,都如百川归海般,向着那棵古槐,汇聚而去。
前方,村落的轮廓。
几十栋灰扑扑的水泥小楼,犬牙交错地挤在山坳里,像被遗忘的坟场。
太安静了。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语炊烟。
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紧闭着,深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王二牛颤抖的手,指向村子深处。
“师傅,俺家……就在里头。”
这村口的死寂,让他这个常年居住于此的人,也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无执的目光,从枯死的槐树上,缓缓移开。一寸寸地,扫过村里目所能及的景象。
可那些在静止空气中纹丝不动的红布条,却像无数只凝视着他们,血红的眼睛。
每一条,缠绕着无尽的怨念。
“此地怨气,百年不散,皆系于此木。”
谢泽卿的声音,压得极低,“且非一日之寒。”
无执淡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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