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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 第16节(1 / 2)

“嗯?”

“你当真原谅我了?”

善禾渐渐收住笑,她抬眸看梁邵,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清风朗月般的模样,只与她隔了一步之距,却远得像隔了许多年。原谅不原谅的,善禾心里也说不清楚。不怪他,那必然不可能。怪他,又感觉没意思,毕竟她都快走了。她鼻子点了点梁邵面前的酒盏:“你喝光,我就告诉你。”

梁邵果真仰脖一饮而尽,搁盏时眼眶已蒙了层模糊水汽。

如意楼的招牌如意酿,适合慢饮,喝得猛了,便是酒量好的人也难遭得住。

“没有。”善禾笑得坦荡。

梁邵反自松口气。若善禾肯定了,他才会慌神。

“那你以后能原谅我吗?”他问得小心。

“也许吧。”也许就是说不准,说不准会原谅,说不准永远原谅不了。善禾不知道以后的事,“也许”是她当下能作的最诚恳、最恰如其分的诺,不带一丝谎言的诺。她复又捧了面前酒盏,这遭只勉力喝下小泰半,待到嗓子再也经不住了,扶着案角不住地咳嗽,把一双杏眼挣得通红,才搁下酒杯。

梁邵忙挪近,一壁扶住善禾,一壁替她顺气,皱眉道:“别喝了。如意楼的茶也是极好的。”说罢,要喊酒博士进屋来换上茶。

善禾捂住他嘴,抬起飞霞作烧的脸,虚虚一笑:“不用,我也有话问你。”

“你直说就是。”

善禾拿帕子拭去唇边酒渍,慢慢坐直身子:“梁邵,你说你爱我,为什么呢?”

梁邵扶住她的手一顿。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起初有些烦她,不想跟她多说话,后来感受到她的好,又了解了她的身世,开始怜惜她,再后来,好像每天都要看见她心里才踏实,但也不需要多亲密,每天看一眼、知道她在就足够了。他本以为是习惯了善禾在身边,习惯了漱玉阁里永远有个薛善禾,后来才蓦然明白自己的心意。

梁邵轻轻笑开,绯红眼尾舒展,唇瓣沾着晶莹酒渍,平日的刚毅坚韧俱已不见,竟剩下温和,说不尽的温和,以及他天生的混不吝的浪笑。

洋洋洒洒的笑,冲上脑海的酒,善禾一时有些恍惚。时光好像又回到她与梁邵关系刚刚缓和、老太爷尚未去世的那段日子,她看见眼前粉光盈亮的唇瓣开合翕动,看见梁邵那口极白的牙:

“大概是因为——”

才堪堪五个字,善禾的手便覆上梁邵的唇,阻住他接下来的话。善禾垂眸望向酒盏:“别说了,我已知道了。”这话问出来就蠢,既然要走,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还是平白让自己和梁邵都难受么?善禾埋怨起自己。

梁邵的心已皱起来,他握住善禾的手,往下拉了拉:“善善……”

善禾莞尔一笑,仰脖将酒盏内剩下的酒俱喝光了。这遭似乎习惯了些,咳嗽比方才轻,嗓子没那么辣,就是脸红得更快、更透,像滴血似的,身上也开始不舒服。说不上来的难受,头晕眼沉,想往后倒,亏得梁邵从后揽住,善禾就势倒在他肩头。宽阔温厚的胸膛,靠在里头,仿佛吹不到风雨似的,能挡一辈子的雪虐风饕。善禾啜泣起来,她知道这是假的,哪有地方能挡一辈子的风雪?都是好听的谎话,把人骗进去沉沦,沉沦到最后,人活着也死了。她握紧拳头,往梁邵胸口捶了几下,声音哽咽:“都怪你……”

梁邵涩声道:“是,都怪我……”

怀里人默了几瞬,像睡着了。梁邵低头正要看,却听见善禾又怅怅吐出一句话:“对不住。”

梁邵心口一咯噔,手竟发颤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她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的?那该死的念头又涌上心头,她还想着走?还想着和离?梁邵颤着手捧起善禾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她。她这会儿双目迷离,脸颊绯红,只饧着眼冲他笑,是醉了的模样。

梁邵颤着声音问:“为何说对不住?”

“我……”善禾嘟囔着,“我骗你了……”

梁邵一颗心如坠深渊,声调里止不住的抖:“骗我什么了?”

“骗你那个啊。”善禾眨着眼,眼皮泛沉。

“哪个?”梁邵摇了摇她,不肯她就这样睡去。

“哦……”善禾笑开,“你忘啦?”说罢,善禾朝前一凑,吻住梁邵的唇。

刹那间如雷击灵台,梁邵只觉脑海内烟花四绽,噼里啪啦。他尚在愣神之际,善禾已离开他的唇,她扬起手背抹了抹唇瓣,曼声道:“吻你,抱你……嗯,还骗你那个了……”她倏然轻笑:“还有骗你说给你买软甲……啊……我的钱……”

言至此处,善禾的笑陡然消散,她嘴角向下一瘪,委屈巴巴地泣声道:“我的钱……给你买软甲了,我攒了好几个月……好几个月的钱……都怪你……”

“怪我,怪我。”梁邵扶住善禾双臂,想将她拉入怀中抱一抱,却不知善禾从哪生出奇劲,生生推开他,自家也朝后仰下去。

善禾身后置的是高脚圆几,几上供一只翠瓷胆瓶,瓶内插数枝红梅,正幽幽地香。

梁邵大惊,忙越出去,伸手抱住她、护住她头,两人就这样拥在一起,齐齐跌在地上。可到底还是惊动了圆几,那胆瓶先是在原地咣当咣当晃了几圈,紧接着呲边儿滚下来,正要砸中善禾面门。梁邵眸色一凛,立时翻身压上去。胆瓶便直直砸在梁邵后脑处。

一时间头脑酸胀,眼前像冒了几颗星,与后脑的痛相随的,是迷迷蒙蒙的乱,甚不清醒。低头看,善禾已躺在地上阖目睡着了。不过这点子酒,就醉成这样?梁邵瘪瘪嘴角,支臂就要起来,却发觉头沉得更厉害,连身下的善禾也分成了两个影子,在眼前摇摇晃晃。

“怎……”话未出口,梁邵咚的趴在地上,也睡了过去。

隔扇门哧啦推开,梁邺一身雀蓝暗纹缎袍,两手交握,稳步踏进来。见二人睡在地上,他显见得一惊,瞳孔震颤几瞬,这才垂眼敛色,沉声道:“进来吧。”

成敏捧着雕漆木盘蹩进来。木盘上,一沓纸,一方砚,一管笔,最末是朱红印泥。木盘搁在桌案后,成敏便垂头退下了。

梁邺望了地上的善禾与梁邵许久,方哑声开口:“阿邵,我是为了你好。”

说罢,他行至桌前,研墨润笔,用左手写下两份式样完全一致的和离书来。笔墨未干之际,梁邺迅速换了右手,模仿梁邵与善禾字迹,各自书下姓名。

地上二人已发出细微的鼾声。因如意酿酒劲大,故而这蒙汗药用量不多,大约睡一炷香的时辰便好了。梁邺沉眸睨善禾梁邵,他知道善禾性子软、不够果决,故而未与善禾提前筹谋,便擅自行动。

梁邺坐在桌边,把和离书来来回回又读了两遍,墨迹彻底干涸之后,他方一手攥和离书,一手取印泥,撩袍蹲到二人面前。

缠在一起的呼吸,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倒真像琴瑟和鸣的小夫妻似的,好像要执手过一辈子,把他衬得像个棒打鸳鸯故意使坏的恶人一样,可是——

梁邺嗤笑出声,轻道:“为兄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尾调悠长又缱绻。

他低头先按了梁邵的指纹,这才握着善禾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印泥贴到善禾指腹上。

完美的和离书,书着小夫妻俩的名字,按了小夫妻俩的指纹,还是最疼爱他们的兄长亲手写的!梁家拢共就剩下这么三个人,三人都在同一份文书上留下痕迹,真真是一家子。梁邺忽而有些舍不得把和离书给出去了。

“成敏。”

门又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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