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出租车,霓虹透过车窗在李果焦急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韩嘉树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顾宝宁幼儿时的不良习惯——睡觉前总要喝一大杯牛奶或者热巧克力,然后十有八九会在自己床上尿一大滩。
顾宝宁不蠢,床湿了他自己也睡不舒服,于是每次都迷迷糊糊地挤去另一张床。
第二天早上醒来还会倒打一耙,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韩嘉树,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都十岁了,怎么还尿床?”
回忆让韩嘉树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他带着点戏谑对李果开玩笑:“不要对他太好,顾宝宁最会蹬鼻子上脸。
李果没回答,他觉得顾宝宁挺好的,除了总爱和家里那个“司机”打电话,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
韩嘉树见他不答话,探身越过李果,伸手“啪”地一声把他那侧的车窗关上了。
呼啸的风声瞬间消失,车内陷入一种密闭的安静。
这是韩嘉树强迫他对话的征兆。李果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身边气场迫人的律师。
“你这案子,”韩嘉树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整个西塘都不会有人接。”
李果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之所以接,”韩嘉树继续道,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一是因为顾宝宁,二是因为他跟我保证过,这件事,不会走到诉讼那一步,只签和解。”
这也是韩嘉树对母亲顾君兰的保证。诉讼太危险了。
中发地产的背后,隐隐约约牵扯着交润集团的影子。
和交润这种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地产龙头对着干,是真的会出事的,不仅仅是官司输赢的问题。
韩嘉树可以不太考虑自己的职业风险,甚至可以暂时不去细想这会不会影响到汤问程的得失。
但顾宝宁不一样。他不能看着顾宝宁被卷进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李果沉默了片刻,消化着韩嘉树话语里的信息。
过了半饷他笃定地回答:“嗯,不告,和解。”
顾宝宁已经和他推心置腹地分析过了,在当前情况下,和解是百梦村等待赔偿的村民,甚至对想要平稳接手、避免舆论风波的汤利集团来说,最能接受的结局。
虽然这是顾宝宁的私心,要规避汤利的最大损失,不想把汤问程推到风口浪尖。
韩嘉树得到了李果最直接、最肯定的回答,重新打开了车窗,夜风再次灌入。
风中传来的不再是城市夜晚的纸醉金迷,而是一股异常刺鼻的焦糊气味,越靠近百梦工厂方向,这股味道就越浓烈。
下车后,李果几乎是循着那令人不安的气味,小跑着冲进百梦工厂的大门。
一颗心在闻到那浓烈烟味时,忽地直往下坠。
“烧…烧起来了?”他声音发颤,不敢置信地喃喃一句,拔腿就往里跑。
厂里睡在宿舍的人几乎都被惊动了,此刻都聚集在平时必经之处的过道里:
一个个披着皱巴巴的外衣,趿拉着拖鞋,手里还拿着脸盆、水桶等救火工具,脸上混杂着不解。
李果心急如焚拨开人群,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了这是?!宿舍的人都喊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顾宝宁呢?!顾宝宁在哪里?
他下意识就要转头往宿舍方向跑,生怕顾宝宁还在里面。
可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叫住了他:
“李果果。”
声音来自墙角根儿。
李果猛地回头,这才看见人群投下的阴影里顾宝宁靠墙坐着。
头上垫着个用毛巾包裹的正在融化的冰袋,脸色苍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李果只觉得腿一软,几乎是跪着爬过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了,你……”
话没问全,就被随后赶来的韩嘉树一把推开了。
“别乱动他。”韩嘉树低喝一声,脸色凝重地蹲下身。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冰袋,轻轻托起顾宝宁的头,凑近了查看他的后脑勺。
靠近耳根的部位明显肿起了一个大包,皮肤呈现青紫色,连带着耳廓都透着血肿。
他又拉起顾宝宁的手,发现他手心里竟然沾着已经半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韩嘉树低声骂了句,立刻掏出手机。
他的动作被顾宝宁预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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