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宿舍门, 熟悉的环境撞进眼睛,却让太宰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隔了漫长的时光再度窥见一个被封存的梦境。
桌子上他随手搁置的杯子,随便扔在地上的手柄,沙发上乱七八糟的各种玩偶,垂在空中有些诡异的上吊绳……一切跟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时间在这里,被五条悟按下了暂停键。
五条悟本质上是个偏好简洁的人。太宰治记得这间宿舍最初的模样,是极简主义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或者说是装饰。
替他暂停时间的那个人跟在他身后走进来,手中还拎着那一黑一白两只猫咪玩偶。五条悟走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并排端端正正地安置在软垫上,像是在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
“你把那个拆下来吧。”太宰治忽然抬起手,指了指那根悬垂的上吊绳。
“……”五条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有些惊讶,“你不自杀了?”
太宰治笑笑:“只是觉得它挂在那里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挺有必要的。”他顿了顿,没忍住笑起来,“至少你以前闹着要上吊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活泼生动,还挺可爱的。”
“请不要把可爱这种令人不适的词汇用在我身上。”太宰治说着,走到沙发边,挑了个还算空旷的位置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那圈色彩斑斓的玩偶,语气温和:“这几个,扔掉吧。我看腻了。”
“什么?”
太宰治的指尖虚虚点过那堆玩偶, 粉色、蓝色、白色的老虎,粉色、蓝色、黑色的垂耳兔。
“这些。”他温和地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点任性, “我不想要了。”
反正本来也不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陷在沙发里的太宰治,一时没说话。
太宰治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询问:“怎么了吗,不可以扔吗?”
“我不扔。”五条悟的声音沉了下去,有点执拗地说,“粉色兔子的眉毛是我一根根拔掉的,耳朵尖的白色是我一点点染上去的。蓝色兔子……是我们一起弄的。我不想扔。”
“可以再买新的。”太宰治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五条悟凝视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攥紧了。他清晰地意识到,太宰治身上,确实有某种根本性的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并非仅仅是突然拔高的骨架和更显清瘦的身形,而是一种源于内核的改变。就好像他并非只是身体跨越了四年时光,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另一个世界里,独自度过了一段他所不知晓的岁月,从而从身到心都彻底改变了。
这种认知带来一阵尖锐的不安。
五条悟忽然迈步上前,没有去碰那些玩偶,而是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陷在柔软靠垫里的太宰治困在了他与沙发之间有限的空间里。
“买新的?”五条悟的声音压得很低,“新的玩偶,会有我们一起挑到半夜的回忆吗?新的兔子,会有我笨手笨脚给它美容时,你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的记忆吗?”
“治,”他叫了他的名字,目光如炬,“告诉我,你到底想扔掉的是什么?是这些玩偶,还是……和我有关的一切?”
太宰治似乎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只未被绷带遮掩的鸢色右眼里,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疲惫,又像是别的什么。
“悟,”太宰治第一次叫了五条悟的名字,声音很轻,“如果我真的想扔掉和你有关的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自我剖析的冷静,回望那双紧锁着他的苍天之瞳:“那我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呢?”
他在生死的界限浮沉,意识逐渐模糊,再度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横滨那片无边无际的深蓝大海。
浪花不知疲倦地翻涌,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面颊。
直到五条悟忽然出现,用一种近乎莽撞的力道,给了他一个滚烫而真实的怀抱。
带着蓬勃生命力和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热度的拥抱,跟记忆中过去的所有都不一样,是他第一次获得一个拥抱。
就是在那个瞬间,他停滞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模糊的感知才一点点苏醒过来。
原来他潜意识里,是想再见一面五条悟的。
那个被书的残页强行维系生命,被动拥有着某种神明权能的他,被那一闪而过的潜意识带离了世界的边缘,带到了五条悟身边。
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或许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太宰治从不因此困扰。承认这份牵引,并不会让他觉得羞耻或脆弱。
选择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是他的决定,选择从高楼跳下是他的决定,而选择来到五条悟身边,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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