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空阔至寂寥的庭院,此刻浸润在精心设计的光晕里,是一张冷硬的画卷点染上温柔的色彩。
裴序步入院中,静静伫立片刻。灯火通明,花香暗浮,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坐在秋千上笑闹的样子……
然而此刻,天地之间一片静默。
灯火的温暖,反而更清晰地映衬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旷与寂寥,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种从未如此鲜明地、名为“思念”的蔓草,悄然爬上心口,收紧,缠绕……
他倏然开口,“轻舟,明日备车,回老宅。”
轻舟垂首应“是”。
心中波澜微生。大人行事向来有章法,若无要事,归府探望老太爷的日子固定在一旬之末。
今日才刚过五日……这行程莫名提前,莫非有什么要事?
翌日,裴府。
裴序未作停留,径直穿过几重幽深的回廊,走向裴老太爷日常起坐的西跨院。
院中,花木葱茏。
一方小几摆在石榴树下,裴老太爷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执着小巧的银酒壶,一手持着笔,对着摊开的诗笺凝眉苦思,口中似在推敲字句。
裴序走近。
伺候在侧的老仆见是少主子,忙低声在老太爷耳边提醒了一句。
裴老太爷从诗境中抬首,见是裴序,下意识背过手,欲藏起酒壶。
裴序目光略过祖父手中的银酒壶,看向一旁的老仆,“祖父饮了多少?”
老仆不敢隐瞒,如实报了约数。
“太多了。”
裴老太爷眼一瞪,手护着酒壶,“多乎哉?不多也!”
裴序伸出手,静静看着他。
“……”
裴老太爷沉痛闭眼,权衡再三,“给——”
他心里算盘打得门清,这次要是不给,下次可就别想喝到孙儿从各地带回来的美酒了。
酒也失了,他便不再惦记,笔尖在砚台里轻轻转着,重新将思绪拉回诗中,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有闲回府?莫非衙门无事?”
裴序淡淡道:“孙儿前来,是意欲提前婚期。”
笔下动作骤然僵住!
笔尖悬在半空,一滴墨迹不堪重负,无声砸落在雪白的诗笺上,晕开一团墨迹。
裴老太爷抬头,惊愕道:“提前?为何?”
他脑中空空,下一句要写的诗都忘到九霄云外,“不是说等殿下回京后再行大礼吗?由她主婚最是体面……”
他眼珠飞快转动,近日虽少出门,但京城的风吹草动哪能瞒过裴家的耳目?
是因崔家的幺蛾子?还是这小子……迫不及待想将名分定了?
一时间,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冲撞。
裴序神色未变,只道:“几日前收到殿下来信,西南战事胶着,年内恐难返京。”
“……年内?!”
裴老太爷的声音陡然拔高,脸皱巴得像个挂在廊下风干多日的橘子。
他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孙子,“如今到年底还不到六个月!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礼记》中载明的人伦六礼,哪一项不是耗时耗力?”
他急得几乎要跺脚,雪白的胡子抖得厉害,“行事如此匆忙,旁人如何看你?他们会说,你裴雁行,对未来的当家主母,根本不够珍而重之!这等慢待,岂是我裴氏门风?!” 他越想越是忧急,声音都带了颤意。
裴序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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