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端坐不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来人:你乃牛辅麾下,我帐下将士,多有亲友死于董贼之手。如今你自来寻死,我可斩你首级,以告亡灵。
贾诩闻言,面色不改,对着曹操行了一记长揖,动作从容不迫。
诩之生死,无关紧要。若能以我一人之头颅,平将军帐下之愤,诩死而无憾。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清晰而平稳,然,诩此来,非为求死,是为将军献計而来。
曹操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冷哼:計?我与逆贼,除刀兵相向,有何計可献?
非也,贾诩缓缓直起身,迎着曹操审视的目光,此计,只关将军与袁本初。
听到袁本初三个字,曹操的眼神微微一凝。
何计?
贾诩不答反问:将军今日亦在司徒府上,当已亲见袁本初另立新君之意。将军以为,他是为汉室,还是为袁氏?
曹操没有回答,但紧抿的嘴唇说明他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贾诩继续说道: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如今更是盟军之首。在他眼中,天下诸侯,皆是其附庸。将军虽有不世之功,在他看来,亦不过是可供驱使的鹰犬罢了。今日他敢议废立,便是视天子为无物,视天下英雄为无物。他欲立刘虞,是因刘虞年长仁厚,易于掌控。待他坐镇河北,遥控幽州新君,号令天下,到那时,将军又当如何自处?是继续屈居其下,还是起兵抗争,落一个不义之名?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曹操心头最隐秘的痛处。
他出身宦官之后,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总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袁绍待他的态度
,名为好友,实为主上。
曹操端起案上的酒爵,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冰冷的青铜器壁:说你的计。
贾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袁绍欲废君,将军当尊君。他要做权臣,将军便做汉室的忠臣。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将军可即刻上表天子,痛陈袁绍不臣之心。如此一来,道义便在将军一边。王司徒等心怀汉室的朝臣,必引将军为臂助。天下百姓,盼望汉室中兴,亦会视将军为仁主。袁绍另立新君,名不正言不顺,必会引来非议,使其首尾难顾。
忽然,曹操眼神一凝,目光如刀般锐利,直刺向贾诩心底:尔为谢乔离间乎?
面对这诛心之问,贾诩垂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深吸一口气,那瞬间的紧绷随即化为坦然。
非也。贾诩躬身一揖,从容答道,谢乔虽挟天子,所据者,不过一郡之地。麾下兵员,不足万。况向时,除睢阳外,七县被毁。若围之,梁国粮绝只在旦夕之间。诩虽愚笨,又岂会为一艘将沉之船,白白断送性命?
曹操冷哼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哦?那你的生路,又在何处?莫非就在我帐中?
贾诩抬起眼,迎上曹操锐利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恳与激动:诩之生路,在一位真正的英雄麾下。而将军的霸业,却不该在袁本初的阴影之下!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具穿透力,将军试想,若无今日之计,将军只能依附袁绍。听其号令,受其节制。届时,讨伐国贼的首功,匡扶社稷的美名,都将归于袁本初一人。天下人只会说,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力挽狂澜。而将军您纵有盖世之功,于他而言,亦不过一员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而已!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灯花的哔剥声。
贾诩的计策,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曹操心中那道名为野心的闸门。
与其在袁绍划定的格局里挣扎,不如另起炉灶,自己来做那个执棋之人。
良久,曹操放下酒爵,站起身,亲自为贾诩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
先生此计,胜于十万精兵。他的声音里,已没了先前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欣赏与兴奋,先生请安坐。
第126章
灯火将两道影子投在帐布上,一个昂然挺立,一个躬身静候。
亲自为贾詡倒茶的举动,是一种无声的认可。但曹操眼中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这是一种鹰在锁定猎物后,评估其价值与威胁的锐利。
贾詡抬眼看着曹操,神情平静,尊君討逆,乃取大义。义者,旗也。然仅有大旗,不足以退敌,徒为他人嫁衣。明公欲成霸业,尚需利刃。
曹操的眉毛挑了一下,这个比喻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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