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客栈内,鄒兰像个陀螺般在柜台和大堂间轉个不停。
算盤被她手指拨得几乎要飞起来,清脆的噼啪声混杂在客人喧闹的谈笑和夥計响亮的应和声中,成了这客栈最动听的背景音。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嗓门也比往日洪亮了几分。
来了来了!陈先生您的茶!她麻利地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临窗那桌,桌旁围坐的正是几位最早住进来的老主顾。
店家,楼上天字房的客人要的宵夜,一碗阳春面!夥計从楼梯口探出头喊道。
得嘞!这就去后厨说!鄒兰扬声应着,轉身又对另一个擦桌子的伙计低声吩咐,机灵点,看哪桌茶水凉了赶紧续上,别怠慢了客人。
伙计连忙点头。
邹兰看着这热闹景象,心里那叫一个美。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还对着空荡荡的客栈唉声叹气,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现在倒好,大堂里几乎没空位,后院客房更是间间住满。
那些起初愁眉苦脸,天天抱怨抽不中签的文人墨客,自从圣人开恩每日答十问后,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二话不说全续了长租。
他们如今不再唉声叹气,反而聚在一起引经据典,激烈辩论,唾沫横飞,争论着谁的问题更有深度,更能体现圣人的微言大义。有时为了一个字的解释,能从傍晚争到深夜,声音大得隔壁房间都听得见。
邹兰听不大懂他们说什么《春秋》什么《尚书》,只觉得这群读书人真是精力旺盛。
更让她乐不可支的是,听闻圣人解答名额大增,从兖州、豫州甚至更远地方赶来的求学者络绎不绝。
她这客栈虽不算顶好,但胜在干净整洁,价格公道,又沾了这群老住客的光,名声在外,生意自然水涨船高。连带着厨房的酒水吃食消耗都翻了几番。
店家,结账!柜台前,一个刚用完饭的客人喊道。
好嘞客官,一共三十五文。邹兰手指在算盤上一拨,报出数目。
收了钱,看着钱匣子里又添了一小串铜钱,邹兰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她现在再想起那位当初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乔先,心里只剩下感激。
哪里是什么人傻钱多,分明是眼光独到的活财神!
当初那筆入股的钱,不仅救活了她这濒死的店,现在更是让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悄悄盘算着,照这势头下去,到年底分红时,可得给那位乔先生封一个厚厚的大利是。不,光有利是还不够,得再备上一份体面的谢礼才行,这知遇之恩,可不能忘了。
她一边想,一边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小二!赶紧的,楼上李先生的洗脚水!
福安客栈那样的店家绝非个例。
街面上人流明显多了起来,摩肩接踵,不少生面孔操着外地口音,四处打听着官学和梁园的方向。
茶楼里,原先说书先生讲的什么才子佳人、江湖恩怨,如今十有八九都换成了圣人轶事,什么桥茂跪拜、王良顿悟,还有各种新编的圣人显灵段子,听得茶客们津津有味,赏钱给得格外大方。
跑堂的伙计脚下生风,添水都快忙不过来。
酒肆之中,更是热闹非凡。那些滞留在此、日日去官学碰运气的文人墨客们,似乎找到了新的消遣。他们不再只是唉声叹气,反而三五成群,围桌而坐,就着几碟茴香豆,一壶浊酒,高谈阔论。讨论的焦点也彻底从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转向了谁的问题更有深度,谁的见解更近圣人之意。往往为了一句经文的注解,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声音能传出几条街去。有时争到酣处,还会当场铺开纸笔,引经据典,互相辩驳,仿佛自己才是得了圣人真传的那个。这些人一坐就是大半天,酒水菜肴消耗得飞快,账房的算盘珠子都快磨平了。
谢乔对此乐见其成。
她当初入股这些店铺,未尝没有借圣人东风,刺激梁国经济,顺便给自己回笼资金的考量。
如今看来,效果显著。
王都之外,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一万八千名黄巾俘虏,在经历了最初的惶
恐、绝望与麻木后,渐渐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找到了某种平静。
有饭吃,管饱,虽然滋味谈不上好,但比起过去吃了上顿愁下顿,甚至啃树皮嚼草根的日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身上穿着统一发放的粗布衣,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御寒。
干活是累,每天收工时骨头像散了架,可夜里能安稳睡在临时搭建却也挡风的棚屋里,不必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官兵或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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