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姬隋转过了头,目光落在了萧不眠身上。
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柏,即便身着素白衣衫、脚戴镣铐,处于绝对的劣势,那份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气质,依旧让他显得格格不入。
姬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惋惜。
此子的根骨和修炼天赋,远胜他门下所有亲传弟子,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只可惜……他体内流淌着一半肮脏的魔族血液,尤其父系还是谢无妄那般强大的魔修。
天道守恒,越是强大的血脉混合,越是难以容于世。这注定了此子是早夭之命,绝无可能顺利成长。
所以与其让他这样死去,不如将他这身绝世根骨和魂火抽取出来,另作他用,或许还能为整个修真界的大业添砖加瓦。至于萧不眠,能让他不要那么痛苦地死去,已经是他能给他的最好的归宿了。
姬隋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缓步走上前,在萧不眠面前蹲下身,目光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伪善的怜悯,温声道:“孩子,能在今日毫无痛苦地死去,是本尊能给你的最大恩赐。唯愿你下一世,能幸运地投生成人族,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萧不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轻笑一声,歪了歪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杀了你。”
姬隋显然并未将这只尚且年幼的半魔放在心上,他脸上那悲悯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缓缓站起身,转向一旁垂首侍立的云归远,语气依旧温和。
姬隋没放在心上,他依旧笑着,温声道:“归远,起阵吧。”
云归远面无表情,他依言抬手,指尖灵光流转。
只见以萧不眠所在位置为中心,往外快速延伸,巨大的阵法纹路显现出来,泛着淡淡的幽蓝荧光。
乌压压的云层随风而动,将逐渐染上血的圆月遮掩。云又厚又重,在如墨的暮色里翻涌,仿佛一张巨口,要将整个人间吞噬。
屋外狂风猎猎作响。
顾惟慎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他心中又惊又骇,平日里只听闻国师云归远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还不甚在意,只觉得是旁人夸大其词。
如今亲眼所见,只能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虽有不敬之念,却只敢在背后嘴硬几句,从未真敢做些什么。否则,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阵中的萧不眠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正在遭受噬魂钉贯穿四肢,被钉死在地上的人不是他自己。
素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散开的墨发凌乱地铺散在身下,衬着他苍白的面容和漆黑无光的眼眸,宛如从地狱爬出的艳鬼。
姬隋眯着眼,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你体内魔族的血脉注定了你天性凶残,戾气深重。好在如今还未及扭曲,尚且能阻止一场更大的厄运发生。”
说着,阵内金光四起。
剧烈的痛苦让萧不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但他依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姬隋的声音在房中再次响起,他道:“顾夫人,抽取根骨和魂火,过程凶险,恐怕还需您助一臂之力。否则此子魔性反扑,恐会伤及无辜。”
萧云闻言,指尖微蜷,她低着头,一步步走上前。
姬隋只以为她在害怕。
却在她抬头的瞬间,才发现她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云归远递了把匕首给她,道:“还请夫人喂他饮下一口您的血。”
萧云几乎是抢一般接过匕首,神色癫狂地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落在萧不眠苍白的薄唇上。
萧不眠睁着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向她。
其实,他们母子二人是有几分相像的。萧不眠继承了萧云漂亮的桃花眼和略显薄情的唇形。只是此刻,那薄唇沾染了殷红的血滴,配上他苍白的面容和漆黑的眼神,显得愈发诡谲妖异,危险莫名。
姬隋开始动手抽取他的根骨。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痛苦。
萧不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可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却突然笑了起来。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闷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疯狂,回荡在金光闪烁的阵法中,令人毛骨悚然。
更多的鲜血从他小腹被强行破开的伤口中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衫,在地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屋外狂风大作,将乌黑的云吹散了些。
姬隋取出根骨,小心融入进顾观澜体内。
云归远看着阵法中央,因失去根骨而双眼赤红的萧不眠,道:“这魔物失去根骨,魔性恐难压制,再取魂火,极易失控反噬。为保万全,还请顾夫人亲自将他魂火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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